詩曰:
呀,之音。哪裏呀?容我聽真。隱隱,我已聽到了,卻有雜音。傾聽,傾聽,美妙呀,享受所有的合音。
夜色寂靜,華月初上,偶爾有幾聲鞭響。
鋼鐵走在街上。
小賣部已關門了。
二滿家沒有院牆。
房屋座落,西屋為上,北為廂房。
南廂支了幾間簡易棚,放些雜物。
正屋北山牆一大間廚房。
街門麵朝東北,紮個簡易木門。
鋼鐵一路到了二滿家,卻見街門口一敞,簡易門不見了。
他正要進去,猛的,從黑暗中竄出個人來。
來人見了鋼鐵,撓著頭皮,“嘿嘿”笑道:“弟們,閑啦。”
鋼鐵細看,卻是三美本家兄弟九亞,遂問道:“這晚了,還不歇著?”
九亞道:“過年了,沒事,我哥在裏麵玩,讓我照看下。”
鋼鐵道:“記得二滿家安個簡易門,咋不見了?”
九亞忸怩著,哼嘰半天,也沒聽清他說些啥。
九亞正左右為難,黑暗中又冒出個人來,卻是翟明白。
翟明白嚼著啥,嘴裏咯嘣嘣響。
他一麵走一麵道:“吃奶,是誰?”
到了跟前,把眼湊到鋼鐵臉上,才笑道:“兄弟你呀。”
鋼鐵笑道:“老哥,吃奶是啥意思?”
九亞聽了,猛咳嗽一聲。
翟明白瞄一眼九亞,臉上堆著笑,不再作聲。
鋼鐵又道:“暗號吧。”
翟明白急道:“你咋知道,九亞告你的吧,這家夥,還暗示我呢。”
鋼鐵道:“這晚了,忙啥呢?”
翟明白道:“賭博,頭兒和二滿他們鬥帝主。”
九亞道:“放閑屁,是打撲克。”
翟明白立刻改口道:“是打撲克,玩的也不大,塊兒八毛的,都是小錢。”
一句話把九亞逗笑了。
他笑罵道:“傻球。”
翟明白趕緊解釋道:“都是自己人,沒事。”
九亞見止不住,隻好任他說去。
翟明白從口袋裏掏出一把五香花生,遞給鋼鐵道:“兄弟,五香花生,可香了,吃吧,真好吃。”
鋼鐵指指九亞。
翟明白忙把花生塞給九亞。
九亞道:“你小子,光吃花生,酒呢。這半夜了,也不開酒。你出入了幾趟,也不替我弄瓶來,解解饞。”
翟明白道:“頭兒看得緊,說不同往日,要和弟兄們猛喝一陣。我進時,二滿已連輸了幾把,頭兒正笑眯眯數錢呢,哪顧喝酒。”
九亞央求道:“好兄弟,親兄弟,親哥,求你了。趕緊弄瓶酒來。我真忍不住了。這寒天冷月的,他們在裏麵暖和,光咱們喝西北風。媽的,說不得,我也撂挑子,進去暖和了。”
翟明白道:“想酒想瘋了,你咋不進?夾在大衣裏,隨便就能唬弄出瓶酒來。自己一邊去,獨自享受,豈不痛快。”
九亞道:“這可不能夠。上次,你小子偷弄瓶,你又不喝,讓我喝得半死,把個毬破門點了暖身,讓頭把我訓得半死。你躲得遠遠的,也不放個閑屁,替我遮蓋一二。”
翟明白道:“頭兒像頭凶驢,瞪著殺眼,還不吃了人。再說,那是你哥,成份近。就是挨記耳光,也是香耳光。別人想吃那麼一下,還不能夠哩。”
九亞聽了罵道:“放你姨的臭屁。二滿還讓我賠他一副好門板,我哪裏能日出副好門板來。”
鋼鐵見他二人沒完沒了鬥趣,由他二人鬧去。
自己尋到廚房,掀開棉布簾子。
裏麵鬧哄哄的,滿屋烏煙瘴氣。
鋼鐵退半步,把簾子卷到一邊去,滿門的煙霧立刻撲出來,升入天空。
好一會,鋼鐵方進屋去。
屋正中央,二百瓦大燈泡裹在濃煙裏,紅紅的,像被沙塵暴遮蔽的太陽
半日,才見方桌四周各坐一人。
每人叨著煙,或握或捂或藏一把牌。
人人聚精會神。此刻,就是打個響雷,也難把這群人炸醒。
四個人表情專注,神態各異。各自身後,也有一二人,或叉手站立,或勾肩搭背,或竊竊私語,像進行一場生死搏鬥。
鋼鐵覺得背後有些異動,看時,卻是翟明白揣瓶酒,溜了出去。
鋼鐵剛回過頭來,又見翟明白溜回來,拿包花生米,朝鋼鐵笑笑,把門簾輕掀個縫兒,擠了出去。
三美對麵坐著十可。上首坐著二滿,下首坐著老毛。
二滿不時側視下三美,身後趙聰則指指點點。
每人麵前放些許錢,三美麵前卻堆得老高。看他心滿似乎意還未足。
十可個頭很大,眼睛卻挺靈活。腦袋不動,眼睛滴溜溜轉。他一門心思全在牌上,煙卷把嘴燒了下,才猛把煙頭打掉。
老毛老謀深算,耷拉著雙眼,睫毛長長的,好像睡著一般。遇張好牌時,也會兩眼放光,但一閃,眼光又隱去了。
他麵前放著零散的毛錢,今夜弄個平手,也就不錯了。
此時,牌到末局,輪到十可出牌,他猶豫半天,出了對6。他手裏還有對K,希望以此保底。
三美見了,立即兩眼放光,顯得急不可奈,二滿卻慢條斯理。
三美連叫道:“快出,快出。”
二滿想出對A,趙聰輕捏了他下。
二滿不動聲色,故意把牌琢磨半天,出了對J。
三美立即按住,抽出對A壓上。
老毛搖搖頭,十可歎口氣,二滿則顯得無可奈何。
三美一陣高興,把手中的黑桃4扔到桌上,三人又歎息一回。
觀看的人卻高興得喊叫。趙聰受到感染,正要叫好,忽意識到自己是二滿的參謀,忙閉上嘴,收住笑臉。
三人很不情願交了錢。老毛更是把毛錢都交光了。
坦途急著換班,老毛卻端坐不動。
他向坦途道:“借五毛,我隻再玩一把。”
坦途道:“老賠貨,今天賠得也夠數了。歇歇吧,這送錢的本事不要再賣弄了。”
老毛央求道:“借下,借下,好人,隻一次。”
坦途耐不住,隻得拿五毛,丟給老毛道:“發個誓,隻最後一把。”
老毛接了錢笑道:“我發下天誓,隻一把,否則變驢變馬變賴狗變毛毛蟲,一輩子活在垃圾裏。”
這時,牌已洗好,新局繼續。
大家剛開始起牌,忽聽“咕咚”一聲大響,眾人看時,房門大開,卻空空無人。
正在詫異,聽到地上有“哼哼”之聲。
看時,翟明白晃了進來,他拉起地上的九亞。
九亞像麵條軟軟的站立不穩,靠在明白身上。
“他媽的”,三美罵了句,“又偷酒喝了。”
九亞乜斜他一眼道:“我不是偷主。”
翟明白道:“頭,九亞讓我拿的,我可沒多喝。九亞連喝了一瓶,這回可沒燒門,他說太冷了,沒門燒。”
眾人聽了,一齊發笑。
二滿笑道:“火燒財門高,祝頭新年發財。不打了,不打了。頭,喝酒如何?”
三美一麵把錢塞進口袋,一麵喊道:“他媽的,老子財運正旺,讓這酒鬼亂了。喝酒,喝酒,一醉方休。”
一時,大家散攤,把花生打開。
二滿搬來十個半大的碗,大家手忙腳亂,每人倒了半碗。
二滿要擺筷子。三美道:“不擺了,花生抓著吃。”
大家各自坐定,才聽翟明白喊道:“頭,鋼鐵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