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多高興,蹦上九霄重,眉梢眼角都是喜,道不盡,燈紅酒綠夢。炫富貴,弄性稱威風,居高臨下的呆老爺,記住也是小百姓。
早晨,香草醒來,先想昨兒的事。
一幕幕的,先是鋼鐵糾纏,啥理財組,群眾代表;麥子吭嘰,啥時分門麵;素芬嘀咕,她的老宅地;悅蓮哀求,她的門麵房;二滿電話,祝賀祝賀,喝酒喝酒……言下之意。
哎呀……,好煩人呀。
心動逃念,人就飛了起來,悠悠蕩蕩,飛到一處桃花林所在。
沒有一粒塵土,沒有半點響動;鮮花紛紛,香氣彌漫。
一個人,獨享這僻靜之處。
正自高興,喧天般衝進一群人來,每人各抱一棵桃樹,哈哈大笑,嚇得香草出了身冷汗。
她睜開眼,才知又是一夢。
如今事多,思慮多,夢也多,可得休息啦。
正想,卻見三去坐隻短凳,瞪著眼望她。
她吃了一驚,以為又是夢,摸摸三去額頭。
在他眼前晃了幾下,三去流下淚來。
香草又吃了一驚,忙問道:“咋了?”
三去隻有無聲的淚。
香草忙披衣坐起道:“好人,別嚇我,到底咋了?”
三去拭去淚道:“不說了,我知道,你又是一天忙。”
香草見三去悲傷,如墜霧裏。
媳婦選上村長了,高興事呀,人見咱都低眉順眼了。
這呆人,到底又錯了哪根筋,遂求道:“快說嘛,求你啦。”
三去道:“說也無用,咱答應的事,咋能變卦呢。人家雨田當人麵,對我吼天叫地的,羞得我隻想尋地縫鑽。”
香草道:“啥呀,又這事,我聽了就煩。”
一麵起床,一麵道,“你這牛筋倔頭驢,咋不能稍轉個彎兒想呢。對騙子就是騙子,對無賴就是無賴,一個偽裝的狐狸,和他討啥好壞。”
“況且,我問了,咱家都投了他。他自個選不上,編個謊言來唬弄你,憑啥聽他訓。你問他,投了咱沒有。我為啥單少他家的票。他不投咱也罷了,還裝可憐相。”
“當年,他是如何耍弄咱爹的。好好的,夜裏正睡覺,把牲口門敲個暴響,一會一個,讓咱爹以為是老青騾踢的,把老青騾連咀帶打,隻鬧到天亮。半個月下來,你爹差點得了失眠症。”
“他咋氣你哥的,說啥‘工資一天四毛五,不如上山刨紅薯。’啥‘群眾日子稀荒,隻有隊長發胖。’說啥‘看咱窮人瞪狠眼,與地主婆姨鬧偷歡。’他是啥東西,哎喲喲,氣死我了。”
說著,再不理會三去,自個又是試衣服,又是盥嘴臉,又是塗香粉,又是胡亂喊,三去歎口氣,忙去燒水燉荷包蛋。
香草胡亂忙了一陣,門外喇叭響起,氣得香草叫道:“你這癡貨可誤我的大事了。”
連門也不關奔出去了。
三去看看燉成的荷包蛋,又歎了口氣。
小土又要按喇叭,見香草出來,忙拉開車門,請她上車。
香草很會矜持,拿個動作,把屁股先遞到椅上一條腿一條腿移到車上,小土見她麵色莊重,目不斜視,雙手交叉在腹前,挺著腰兒,含著顎兒,真真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替香草關好車門,跳上車,雙手緊握方向盤,等香草發話。
香草斜眼小土,見他矮個兒,圓臉,眼小而神,鼻挺而短;紅潤潤,肥撅撅,嘴大而厚;硬梆梆,橫闊闊,一副壯身板,一身肌肉,把服裝撐得鼓鼓的。
香草暗道:“這麼個隻知種田扒糞的咋能當上村長,想他村裏的人都是瞎了眼的。”
心裏正想,臉上閃出一絲譏笑。
小土見她一臉非笑,渾身透著神秘,自個更加小心起來。
小土是新村當選村長。
當選時,香草硬拉著鋼鐵去祝賀。
小土親自上手,烙了幾張燒餅,又從隔壁稱了斤鹵肉大腸,把個香草吃得高高興興。
問起香草來曆,香草隻是微笑。
鋼鐵道:“知道有首《後悔歌》嗎?”
小土問:“啥後悔歌,誰後悔?後悔啥?”
把個香草問得喜殷殷,樂滋滋,興衝衝,笑眯眯。
小土像聽了最高深的學問,一頭霧水。
他從店鋪裏搜尋出一塑料皮筆記本,拿了鉛筆,哈哈筆尖,端坐好,請鋼鐵講《後悔歌》。
香草打趣鋼鐵道:“叫你《後悔歌》,看你後悔不後悔。”
小土道:“《後悔歌》肯定是門大學問,我才不後悔呢。香草姐,前些時日,你給咱講了很大一篇道理,與你弟妹講了,她聽得如癡如醉,隻是聽不懂。講了半夜,連我也糊塗了。”
“今,請翟書記講《後悔歌》,我可得記個明白。翟書記,我知咱倆的學問不及香草姐。”
小土正講,香草打了他下道:“快讓翟書記講吧,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可別誤了上進的機會。”
小土連聲道:“是是是,看我個笨瓜,糊塗起來沒個完。翟書記,快給兄弟講講吧。我剛幹,不明白的地方多著呢。”
香草笑道:“鋼鐵,可遂了你的心願,堂堂正正出我的洋相了。”
小土道:“咋,香姐還出過洋。”
鋼鐵笑道:“還留過學,吉尼斯有趣大學坐了頭把交椅呢。”
小土更加崇敬,執意讓鋼鐵講《後悔歌》。鋼鐵被逼無奈,隻得講道:“你香姐從吉尼斯風光回來,把個娘家人後悔得隻想跳井。”
小土問:“跳了嗎?”
鋼鐵道:“差點跳,所以編個《後悔歌》,也叫《娘家歌》。”
小土“噢”了聲,緊噘著嘴兒,咬著唇兒,鉚著勁兒,把《後悔歌》旁邊又加了《娘家歌》。
香草已笑得前仰後合,一連聲笑道:“罷了,罷了。”
小土道:“這可不能夠,我聽說,三人行,必有老師。我可不能錯過這上好的學習機會。翟書記,隻當兄弟求你啦。”
鋼鐵見如此可愛之人,也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