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山雨欲來此 池魚滿蓮池(1 / 2)

白日墮落山氣腥,黑雲颯遝海氣凝

相傳法會法事,凡七晝夜。大周刹海,小極一塵,無事不遍,無德不備。所以能夠接引冤鬼英靈直抵黃泉,重入輪回轉世。

一場範圍極小的水陸法會正在蓮都城內城悄然進行。或者說是一場羅天大醮亦無不可。

上古神道崩塌萬年,哪還有什麼佛道之分,皆如昨日黃花,早已不可詳考。

此類法會,大多殊途同歸,以在世之人的部分功德氣運,去抵消那逝去之人的因果業報,說到底天理昭昭,哪真的存在什麼白嫖之說,不過互為苦手罷了。

五色布遮天,焚香、開壇、請水、揚幡,夫子主持之下這場法會有條不紊井然有序,與三位老祖一道分列四方。搭設九壇奉祀天地諸神,請聖、攝召、順星、上表,隻見四位山巔修士踏罡步鬥,皆有章法可循。

一襲金縷法袍,夫子平日裏總是青衫飄搖鮮有這般肅穆模樣,隻見他朗聲頌道,“三境至尊、十方上聖、玉京金闕天帝天真,十方師尊聖眾、三界官屬、一切威靈,急急如律令。”

分明是白日光景,刹那間就黑雲密布,道場在五色布下地氣翻湧遮天蔽日,更似連接幽冥之地一般。

隨著四位大修士的每一步踏出,腳下都蕩漾起一圈圈靈氣漣漪,如夜開曇花朵朵。

夫子大袖一揮,紅光一閃而過。一尊身穿鮮紅嫁衣的豔麗女鬼悄然出現,盈盈向眾人施了個萬福,也不言語什麼,神情落寞,卻眼神清澈。再無當時在翠雲集悍然入魔時的瘋癲模樣。

夫子開口問道,“你本荊州酒家女,隨青蓮與我入這蓮池洞天,本應與心愛之人在此安居樂業。確是我等之過,敕封惡蛟肆虐,終釀成慘事。我且問你,你可願為一方山水神靈,重塑金身,享受香火?”

三位老祖亦緩緩點頭,是啊,若能修今世,何苦來哉去修那虛無縹緲的來生。

每一次投胎轉世,三魂七魄便會在黃泉路上經曆一場消磨與補全。便是有那如“靈犀珠”,“三生石”之類的山上秘寶能夠在下一世擁有前世記憶。記憶完整與否尚在其次,怕就怕冥冥之中的因果業報如影隨形,報應不爽。

倘若轉世登山,踏足修行,還會陷入一場究竟自己是誰的問心局中作繭自縛。稍有不慎,便是一顆道心碎若琉璃的慘淡光景。

所以兵解轉世一途,一直被那上山練氣士視作大道斷頭路,極少有修士能夠在轉世重修後超越前世成就的。

嫁衣女鬼一聲長歎,搖頭答道,“諸位仙師,我連夫君長什麼樣子都快記不起來了,就算他投胎轉世從我身側經過,怕也是對麵不相識。”

說完頓了頓嫁衣女鬼竟展顏一笑,如同三更桃花開,五色布下湧出的濃濃幽冥之氣,似都為之傾倒,“我們故鄉小鎮有個說法,百年修得同船渡,萬年修得共枕眠,凡是結成夫妻的男女,都是在三生石上刻字的,從今生開始就緣定三生。”

所以,他不來找我,我便去桃花盛開處尋他。

夫子與三位老祖怔怔無言,夫子抬手虛指法壇,一道璀璨光芒開始衝刷嫁衣女鬼周身血光與陰煞之氣。我李長樂,為妖族太上客卿,於九州有大功德在身。在此敕令,黃泉此去,一路平安。

嫁衣女鬼,當她行走而去時,步步皆有金色蓮花在腳下一一綻放,搖曳生姿。

那就祝你身穿嫁衣,於九州桃花爛漫處再見故人。

一更種桃樹,卻待來年香。拈花思美人,此物最情傷。二更種桃樹,一別人茫茫。何時花下見?思君已斷腸。三更種桃樹,長夜人易涼。年年花相似,歲歲人成雙?四更種桃樹,前程微有霜。待到天明時,今夜自難忘。五更種桃樹,零落有芬芳。仙人做美酒,埋與樹下藏。

青蓮,青丘,桃花,美人,摯友,我李長樂修道千載辜負之人又何其之多。

錢家宅邸,錢洞玄望著窗外白日黑雲,後又有那天開一線,人間大放光明的天地異象,沉默以待。

父親當年所言確實不錯,這符仙李長樂,為人看似風流灑脫,確是人間一等一的負心薄幸人。想著萬事萬物皆不去辜負,到頭來發現卻是事事皆有虧欠。拖泥帶水,哪裏有那山巔大修士應有殺伐果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