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我躺在床榻上,還在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中反反複複都是他的話--你“百草堂”中的花魁,是容成鳳衣,還是我?
更反反複複出現的,是他當時的表情,噙著笑,挑著眼,一副看你怎麼回答的表情。
挖坑給我跳,我要真跳進去,他保證順手填土活埋了我。
“什麼叫花魁?不是長的最好,跳舞唱歌最棒的就是花魁,閣主可不皇上,說封誰就封誰。誰為‘百草堂’賺銀子最多,誰就是花魁,你想知道,回去比比不就知道了?”猶記得當我說出這句話時,他那副噎住的表情。
不過我擋的了一時,可擋不了一世啊。現在幸好是在行軍打仗,若是等到回京師,沈寒蒔還不知道會和容成鳳衣鬥成什麼樣子呢。
原本我以為容成鳳衣的性格,應該不會是個鬧騰的主,可自從我收到那八個字的信開始,我就嗅到了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未來的日子,堪輿啊。
大戰過後有太多的事務要處理,沈寒蒔再度從我眼前消失了蹤跡,整個軍營大帳中處處都是腳步聲。
索性翻身下了地,撩開門簾小心地往外探了探,鬼祟的跟賊一樣。
才伸了半個腦袋,就聽到一聲恭敬的話,“皇上您有什麼吩咐?”
是四將之一的方素。
“今夜輪到你值守?”
她俯首行禮,“回稟皇上,蔡籬、趙安香和朱錦屏隨將軍在軍營中處理事務,您是否有什麼吩咐?”
我想了想,“給朕一套普通士兵的衣服吧。”
“這……”她猶豫了,“您是想?”
“一場大戰,傷亡肯定慘重,此刻隻怕軍醫也忙不過來,朕想去看看能否幫上忙。”
方素長大了嘴,“這怎麼行!”
“有什麼不行?”普通的皮外傷,止血點穴的功夫,整個軍營隻怕還沒有比我更本事的。
“您是皇上,這樣微服出去,萬一有什麼事,我無法對將軍交代。”她為難地望著我,“要不您讓我跟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戰場上都沒人能拿我怎麼樣,你是不相信朕的能力?戰場上遠遠的,大家隻能靠衣服來辨別我的身份,現在你跟著我,豈不是告訴他們朕是誰了?不準跟!”
她期期艾艾,“我是怕有人對您不敬。”
我忽然樂了,嗬嗬笑出聲,“再不敬,還能有人比得上你們整天拿我開涮?”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平日裏的沒大沒小,她臉上一紅,飛快地去了,不多時捧著一套士兵的服裝過來,塞進我的手裏。
看著我換上衣服,她還做著垂死的掙紮,“皇上,將軍知道了,我會被軍法處置的。”
“軍法處置是什麼?”我壞壞地問上一句。
她哭喪著臉,“八十軍棍。”
我更壞地湊上臉,“欺君之罪呢,是什麼處罰?”
方素如喪考妣,“死罪。”
“所以呢?”
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閉上眼睛,“皇上,您早去早回。”
夜晚的軍營,每個人都在忙碌著,沒有人會注意我的臉,我徑直邁著腿,朝著傷兵營走去。
本以為我去的是“澤蘭”的傷兵營,可當我入眼的滿是“天冬”的盔甲時,才發覺走錯了地方。
即便我見慣了血肉橫飛,也看多了生命的流逝,但是如此慘烈的景象,如此多的人躺在地上哀哀痛呼著的場麵,還是讓我心頭一沉。
沒有床榻,傷兵幾乎是席地而臥,滿屋的血腥氣彌漫,哀嚎充斥所有的聽覺。
“這個不行了,抬出去吧。”一塊白布兜著,有人抬起匆匆從我身邊走過,濃稠的血聚集在棉布上,又厚又沉。
我歎息著,心裏也是沉甸甸的。
一句馬革裹屍,是他們的真實寫照,血流成河也是戰場真正的殘酷,每一場戰役後,土坑埋就了戰場的英勇,卻不知遙遠的家鄉,還有多少人期待她們的回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