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浣心老者又像聽到了林永健的心聲。一邊說,一邊牙齒縫裏“噝噝”地直吸冷氣。
空地對麵的華陽派仿佛應和老者一般大喊起來:“好狠毒!”“狗豺狼!”
尹揚朝地上的華陽修士欠身施禮,施了個淨衣訣,除去屍身的血跡汙垢,讓一片雲霧遮住頭麵,祭起清風,托著屍體,緩緩送歸華陽一側。
華陽門人破口大罵:“殺了人,還裝模作樣!”
尹揚滿麵通紅,長揖不起。
林永健心裏暗覺痛快。
尹揚、林永健門派不同,本該全無關係。各仙門大都埋頭修行,沒有大事極少打交道。門人修行千年,彼此卻互不相識,這原本是仙界常態。更不用說淬鋒門以劍證道,視殺伐為日常,青翠山的教義卻是萬物有靈、撫之養之,兩者宗旨正好相反。
奇怪的是,這兩個本該水火不相容的宗派偏偏交往十分密切,仿佛兩極相吸一般。
尹、林二人幾乎同期羽化登仙,又都天資過人,被各自師長視為本派的未來之星。兩派既然時常來往,這兩人自然常常被兩家修士拿來比較、誇耀。漸漸地,不僅將他二人視作競爭對手,還成了兩派私下比試的一個標杆。
青翠山不尚爭鬥,尹揚又為人和善,所以這邊並沒有怎樣。但林永健本就爭強好勝,加上淬鋒門不惜一切求勝的門風,性格愈加激烈偏狹。自從將尹揚當成對手,千餘年來,林永健事事都想壓過他一頭,隻恨不能如願。
這一次,結丹修士羅真人更是點名讓尹揚出頭召集五仙門,尹揚一躍成為這五派築基修士之首。
可恨浣心院那個饒舌老兒,還在往林永健傷口上撒鹽。“……雖然狠辣了些,但委實殺法淩厲……”喋喋不休,直到華陽掌門越陣而出,這才閉嘴。
華陽掌門方適之飛進場內,飄然降落,向尹揚微微躬身,施了一禮。“尹仙師。”
尹揚急忙深深彎腰,還了個大禮。“方掌門。”
華陽掌門冷冷地說:“尹仙師何必多禮。敝派這個弟子天資不足,修為有限。尹仙師把他了結了,省得他胡亂修行,自己白費力氣不說,還浪費敝派的資源。我在此多謝尹仙師。”
尹揚無言以對,隻連連躬身。方適之像沒看見一樣,繼續道:“尹仙師築基圓滿,我們這個愚鈍弟子隻是四級,又沒什麼了不得的功法,早知道他不是對手。我們卻偏要派他出來請教,這意思,尹仙師難道不明白嗎?”
尹揚躬著腰,微微點頭。方適之厲聲道:“我們不是要他取勝,是要他在尹仙師和幾大門派貴客麵前認輸告負。不勞你們動手,他自己都會敗下陣去。”
林永健心道:我說怎麼一招便殺了個四階。還當他突飛猛進了,原來隻是殺了個本來就想認輸的。心裏頓覺好過了些。
方適之指著尹揚喝道:“讓他出來挨一頓痛打,讓諸位知道敝派求和的誠意。說白了是個討饒的使者。尹仙師明明知道,偏要下此毒手,害得他身死道消!”
一直躬著腰的尹揚直起身來,臉上雖有愧色,聲音卻沉穩、堅決。“斬了來使,斷了貴派的念想。”
方適之正罵得痛快,聞言一怔,“什麼?”
尹揚道:“圍攻還未開始,貴派便請求談判。當時便明確告知貴派,我們五派奉真人之命,務要根除華陽,請掌門服從真人旨意,率門人投降,以免殺傷。但貴派始終不能認清此點,堅持以抗擊促談判,以至傷亡累累。”
尹揚提高聲音,“直到現在,仍不肯放棄妄想。我隻好出此下策,斬使斷念。務請掌門就此降服,不勝感激之至!”說完一躬到地,施了一個大禮。
行禮謙恭,言語決絕。方掌門被頂得說不出話來,華陽一側卻一片大嘩。
“放屁!”
“這般胡說八道,虧你開得了口!”
“就算羅真人親至,也休想讓我們乖乖送死!”
方適之舉手示意門人噤聲,低頭沉思半晌,再開口時,剛才的強硬變成了哀求:“真人有令,敝派當然是知道的,一定謹遵無違。隻盼尹仙師執行之時體念上天好生之德,略放寬些。敝派情願去了華陽的名號,放棄此地,情願被逐出九重天,另辟修行地,哪怕遠赴絕地,也不敢心存怨念。”
又對五派眾人求告道,“敝派傳承十萬年,曆代積攢的功法、法寶,情願全部呈交真人與各位仙師,隻求給華陽門人留一條生路,放我等去最荒涼孤絕之地掙紮,永不再回九重天。”
一派掌門,卻如此哀哀求告,著實可憐可憫。華陽派有些弟子已哭出聲來,五派這邊也垂首無語,頗有物傷其類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