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杞瞄準的是鹿角之下。若前麵真有獵物,這一箭必定正中頸根。但燕七手臂斜伸,鹿角之下空空如野,連鹿頭都沒有,更沒有一個鹿身。
陳杞再射一箭,仍是射得端端正正,落了個空。反因射箭緩了一緩,馬速稍減,又被燕七甩開一段距離。
陳杞急得滿臉通紅,汗如雨下。正在這時,隻聽前麵汪汪汪一陣狗吠,一隻獵犬斜刺裏衝出來。看距離方位,正好能截住那頭“鹿”。陳杞興奮得大叫:“狗!好狗,好狗!上,上,上!”
這隻狗是那一群裏最出色的一隻。雖然地上麝香味勾得它在此團團打轉,前麵又並無其他有吸引力的氣味,但獵人已經向前奔馳,顯然前麵還有任務。這隻狗猶豫再三,終於拋開這裏地下那種美妙的氣息,向前追趕獵人。
以狗的個頭,馬過不去需要繞道的地方,它可以徑直穿過。所以雖然後發,片刻之後,仍舊搶在那匹快馬前麵,汪汪大叫,和正在大呼小叫的獵人遙相呼應。
陳杞狂喜。燕七驚駭。
事先定計時,這幾隻狗本該被麝香勾得涎水長流,在後麵刨地不止。
於歪嘴最初的布置中,原本沒想到獵犬。小公爺的營盤需要吳寨供應資材,他這夥人又管著吳寨,所以那座軍營裏有什麼、無什麼,於歪嘴一清二楚。
沒有狗。不遠萬裏而來,哪會帶著獵狗。急匆匆趕路,隔幾天歇一天,那一天睡覺還嫌不足,哪有精神打獵。
既然對方手裏沒有這東西,計劃裏自然也不會對付這東西。
那兩天,這幾人忙得發瘋。總算一切安排停當,正準備分頭行事,忽聽寨子裏幾聲狗叫。
雞鳴狗吠,這是世間最尋常的聲音。那幾個聽而不聞,隻有於歪嘴驀地一驚,臉上變了顏色。“糟了!多了那幾隻狗,我們這件事要壞。”
大家都不解其意。於歪嘴詳加解釋:“……自然會想到征用寨子裏的獵狗。狗來追時,燕七再怎麼草上飛,他一個人,還能跑得過獵犬?”
燕七道:“獵犬和看家狗不同,不會攆人。聞著是人,不是野獸,跑著跑著便懈了不追。可惡的是看家狗,真能咬著不放。有一次把我追得……”
於歪嘴道:“若狗嗅著不對,竟不來追趕,事後盤查,這便是一個老大破綻。”
大碗道:“人都死了,再有破綻,又能怎樣?狗兒不跑,它是渴了、餓了,或者狗性兒發作,犯懶撒賴。又不能審那幾條狗,還怕把我們招供出來?”
於歪嘴道:“有了破綻,便有人起疑。隻要懷疑是有人作怪,你睜大眼睛看看,這一帶男女老幼全算在內,他們第一懷疑的是誰?”
燕七道:“懷疑就懷疑。我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
老薑道:“捉起來拷打。”
燕七笑道:“就算是個傻子,他也該知道這件事招不得。隻要招了,哪怕隻是在裏麵跑個腿望個風,也定然是個死罪。不招能活,招了就死,任他們如何拷打,也休想我招……”
其他人都白眼睛看他。於歪嘴道:“一件件大刑上來,任你鐵打的人兒,也打熬不過。之前沒動板子就放了我們,犯下這等潑天大罪,還想他們這般仁慈?這一番不是幾個村民,這次殺的,乃是陳地封君的長子,金枝玉葉的小公爺!”
最後這句話,沉甸甸地壓下來。
幾個匪徒都臉色發白。這兩三天裏,這幾人忙得腳不點地,想的隻是老天開眼,留了這一條脫身之路。至於殺人,這些人個個血案累累,哪裏放在心上。直到現在,才第一次認真想起這個人是如此與眾不同,若被發現,後果是多麼嚴重。
老古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做、做了這、這件事,天下都沒我們的立、立腳之處了。要不,我們還是罷、罷手……”
於歪嘴道:“早跟你們說過,什麼都不做,就這麼瞪眼看著,那叫束手待斃,絕無活路。就是現在,大家再想想,是不是這樣?”
等了片刻,無人反駁。於歪嘴又道:“不做這件事,天下之大,也沒我們兄弟立足的地方。做了又敗露,仍是沒我們的立足之地。這兩樣都是同一個下場。唯一能死裏求活的,就是做了,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有半點可以懷疑之處。”
老薑:“先把狗宰了。”
於歪嘴:“不行。這是用一個破綻,換了剛才那一個,事後仍會引人懷疑。現在既然有了破綻,這兩天的安排便都不算數。我們從頭再來。”
大家點頭稱是。唯有老古有些遲疑,“從頭再來怕是來不及。拖得久了,怕餓傷了那頭豬。”
說起那頭野豬,這當然隻是個借口。說明此人心裏有了退意。於歪嘴原來的計劃裏本來頗為倚重老古,因他這幾句話,便不再重用。新的安排,老古便隻是看著那頭豬而已。
新計劃便是用麝香誘狗。
於歪嘴這條計策一出,大家無不喝彩。將麝香悄悄在寨子裏那些狗身上試用,其效如神。這種氣味對狗的吸引力之強,定能誘它們來追,再將它們牢牢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