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彩虹示威——新反對運動再次出現?(3 / 3)

整個五一,有一種“嘉年華會”的招搖逗弄氣氛。隻是街上幾乎沒有任何黃皮膚人:連無處不在的日本韓國遊客,去年吃了憋尿的虧,今年旅行社特意安排,去遊覽蘇格蘭高地了,失去了看西洋景的機會。

如此一描寫,這種示威運動,似乎“不長牙齒”,有趣好玩,色彩繽紛,但不認真。可是60年代的嬉皮士運動,也是看起來像反叛期少年,調皮搗亂,各色花樣玩得比現在更多。最後卻演變成現代西方文化史,社會史,政治史上不得不大書特書的重要分水嶺。

目前出現的這個反對運動,與60年代,真有許多相同的地方。

首先,這個運動,與西方政治左翼關係不大。嬉皮士運動,當年就沒有得到西方各國社會主義政黨的支持。

據說西方各國的共產黨,在千禧年曾有聯席會議,決定“積極領導”反全球化運動。但是他們人數不多。五一那天,我設法與遊行的幾個無政府主義者聊聊,發現他們對這個主義一百多年的曆史,對其理論先驅,了解實在不多。我的感覺是,他們自稱無政府主義,隻不過是不願意與已有的任何思想體係有聯係。

60年代有薩特和馬庫塞兩個理論聖者,現在喬姆斯基和宋塔格在網上討論中不斷被引用。但喬姆斯基是語言學家,宋塔格是個風格獨特的散文家,他們不是社會理論家或哲學家,他們沒有提出能作為新反對運動思想基礎的新哲學。

9·11之後,西方的學院新左派,正在調整腳步,大部分左翼思想家,感到難題重重。但是即使在9·11之前,學院新左派也出現“阿多諾現象”:60年代末,著名的法蘭克福“批判理論”大師阿多諾,理應是反對運動領袖,但是卻與他的激進學生意見相左,竟然打起官司。

最大的相同點,是工人階級作為一個階級,對新反對運動持保留態度:取消第三世界債務,對西方工人福利沒有好處;善待新移民,威脅到工作保障。自從歐美福利國家化,工人階級就成為“中左”主流政治的社會基礎。60年代如此,今日更是如此。

與60年代一樣,新反對運動的組織,簡直像細胞分裂,能分必分。新組織與舊組織互相交叉重疊,係譜不清,領袖人物也難以維持地位。90年代中期知名的一些無政府主義團體,現在都不知影蹤。與60年代一樣,小派別各自為政,整個運動自發性很強。因特網與手機,使參與更為隨機。

但是兩個運動,相隔40年,更有很多不同點。

60年代的反對運動的集合點是越戰,非常具體。新反對運動的注視焦點——全球化——目前有太多的爭論。究竟全球化是大壟斷企業榨幹發展中國家,還是給發展中國家提供了競爭機會,各執一詞,難有定論。

60年代的反對運動,彙合兩種主要力量。一是大學生,二是爭民權的黑人。今年五一遊行,有大學生組織叫“反學費”(No Fee),目標明確,訴求不高,就在倫敦大學樓下集合,人數不是很多。新反對運動的少數民族,是穆斯林移民, 五一遊行穆斯林很多,支持巴勒斯坦遊行,目標地點是美國大使館,在那裏焚燒了布什的紙人。西方的穆斯林,要能扮演當年黑人的角色,必須有道義優勢才行。這一點成了大困惑。

我想最複雜的一個問題,是暴力對抗策略。許多無政府主義組織,動物保護組織,環保組織,都曾宣稱,不用暴力,無法推翻資本主義;前幾年的暴力示威,顯然對擴大聲勢,吸引傳媒,施加壓力,起了很大作用。但是9·11事件之後,再使用暴力示威,很難得到民眾同情。今年2月曼哈頓的世界經濟論壇會,也有示威,隻有一人被捕。在蘇黎世的聲援示威,規模稍大,也隻有一名警察受傷。這次五一“基本平和”,警察的防範固然是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整個運動的傾向變化。巴黎,柏林,悉尼,今年的五一示威,不約而同比較平靜。

光憑我粗淺地觀察這次五一,不應當引出那麼多正正反反的結論。但是,這個巨大的冰山,前三年來勢很猛,一度似乎沒下水麵,現在又重新顯出身形,迫使我們關注。

它至今沒有一個稱呼。“新世紀激進潮”已經過了時間;“無政府主義”讓人誤會,參加者有人堅決認同,有人堅決反對。“新反對運動”是我的取名。用作一個傘形稱呼,或許可接受。

讓人深思的是,這個運動,至今沒有出現在任何發展中國家。固然,非西方國家有反戰示威,但是沒有反全球化示威,五一遊行也不見類似主題。甚至,海外的中國人,也沒人參加西方街頭示威。中國“新左派”理論家,無論身居國內海外,或許能給我們說說個中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