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堆泡沫拍在他臉上,灌進他嘴裏,眯住了他的眼睛。墜入水中總共好幾秒後,待到他再一次浮出水麵,已然來到了潭水的另一邊。正巧,一個旋渦將他席卷在內,一圈又一圈翻滾,越來越快,倏地就把他裹挾至大瀑布的正下方。瀑布的激流又猛一下子深深把他打入潭底。在他浮出水麵之前就別想屏息靜氣了。好不容易他露出頭來,目標就在他身側,正要抓住,可不巧這東西卻漂到了瀑布下,被激流壓進水底裏去了。它重新浮起來時,距離迷糊已經更遠了。但最終,盡管精疲力竭,遍體鱗傷,凍到失去知覺,迷糊還是成功地用牙齒緊緊咬住了那個東西。總算上了岸,迷糊是用前蹄纏住那玩意兒,把它從身前運上來的。因為它像壁爐地毯那麼大,浸在水裏又沉又冰,而且黏滑。
迷糊把它丟在詭譎麵前,落湯雞一樣站在那兒瑟瑟發抖,費勁地想把氣喘勻。可是無尾猿看都不看他一眼,也沒關心他的感受。因為詭譎此時正忙著繞“戰利品”一圈一圈地巡查,把它鋪開來,這兒拍拍,那兒聞聞。他的眼中閃過一縷邪光,說道:
“這是一張獅子皮。”
“啊呃——啊——啊——哦,是嗎?”迷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現在我想……讓我想想……我想知道。”詭譎自說自話,拚命思索著。
“我想知道是誰殺了這頭可憐的獅子,”迷糊脫口說道,“應該把他埋了,我們必須得給他舉行一個葬禮。”
“得了吧,這不是一頭會說話的獅子,”詭譎說,“你何必自找麻煩,在西部荒原裏,大瀑布以外,就沒有能言獸。這張皮的主人一定是一隻不會說話的野獅子。”
順帶告訴你,無尾猿這話說得不假。一個人族獵手幾個月前在西部荒原裏的某個地方捕殺了這頭獅子,而且剝了他的皮。但那事與我們要講的這個故事並不相幹。
“都一樣,詭譎,”迷糊說,“就算這張皮是從一頭不會說話的野獅子身上剝下來的,我們是不是也該為它舉行體麵的葬禮呀?我的意思是,獅子,不都是很——好,很威嚴的嗎?我說的是誰,你難道不知道嗎?”
“你是不是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迷糊?”詭譎說,“你知道,動腦子不是你的強項。我們可以用這張皮給你做件暖和的大衣過冬。”
“哦,我想我不會喜歡的,”這頭驢子說,“穿上這個的話,看起來——我的意思是說,其他獸族會以為——也就是說,我不該感到——”
“你在說什麼呢?”詭譎邊說邊在身上亂抓,隻有無尾猿才會這麼幹。
“像我這樣的驢子披上獅子的皮,我覺得對偉大的獅王阿斯蘭是種不敬。”迷糊說。
“請你別站在這兒胡說八道了,”詭譎說,“像這種事,你這蠢驢懂個啥?迷糊啊,都說了你在動腦子這方麵不行,這種腦力活兒你為啥不讓我代勞呢?你為啥就不能像我待你那樣待我呢?我並不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我知道你在有些事情上比我強,這就是我讓你下水的原因。因為我知道你在這方麵比我厲害。但是,那些你做不了而我擅長的事情為什麼就輪不到我做呢?難道永遠不許我做任何事情嗎?咱們要公平一點,取長補短,輪流互助嘛。”
“哦,好吧,你要這麼說的話,那當然可以啦。”迷糊說。
“說點正經的,”詭譎說,“你最好順著下遊小跑到碎屑淺灘去,看看那兒有沒有橘子和香蕉。”
“可是詭譎,我真的好累。”迷糊懇求道。
“我知道,但是你現在渾身濕漉漉、冷冰冰的,”無尾猿說,“你需要讓身體暖和起來,所以跑兩步正合適。再說了,今天是碎屑淺灘的集市日。”結果可想而知,迷糊隻好答應去了。
迷糊剛走遠,詭譎便搖搖晃晃地朝自己那棵樹走去,時而兩爪著地,時而四爪並用。他在樹枝間蕩來蕩去,一路鑽進他的小屋裏,口中念念叨叨,還咧開嘴樂個不停。他是一隻聰明的無尾猿,還跟矮人族學過縫紉,於是他在屋裏找來針線和一把大剪刀,把線團(這團線太粗了,與其說是線,不如說是繩索)塞進嘴裏,腮幫子鼓鼓的,就好像他在吮吸太妃糖那樣。他用嘴唇抿住針,左爪拿著剪刀,從樹上下來,一路搖搖晃晃回到獅子皮所在地,然後蹲了下來,在獅子皮上忙活了起來。
他一眼就看出,要給驢子做外套的話,這塊獅子皮的軀體部分太大了,而脖子部分又太短了。於是他就從太大的那部分裁下一塊好皮,給迷糊的長脖子做了個長脖領。然後,又剪下獅子腦袋的毛皮,把長脖領縫在腦袋和肩膀之間的部位上。詭譎把這張皮的兩邊都用線縫上,這樣一來,迷糊的胸膛和腹部就都能被裹得嚴嚴實實了。時不時會有鳥兒從頭頂飛過,每當這個時候,詭譎都會停下手頭的活兒,焦慮地望向天空。他不想讓任何飛禽走獸看到他所做的事情。好在他所見的鳥都不是能言鳥,所以並不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