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鳴弦揆日 下(1 / 3)

前些日子,光武接到宋均矯詔平定武陵蠻夷的請罪奏疏,不但沒有追責,反而大加讚賞並當即予以嘉獎,厚賜金帛,還特別恩賞他在返京途中,繞道回歸故鄉祭掃祖墳!

馬武等其餘將領徑直還師,先期抵達京城。光武在宣德殿接見眾將,當問及馬援從嶺南私運財物之事,馬武等如實稟告,聲稱確是親眼所見。光武複又大發雷霆,餘怒至今未熄。

此刻聞聽馬援夫人和侄兒在宮門外跪侯,他遲疑了片刻,決定還是暫不召見,隻是命人出示梁鬆所上之奏章,令其自省!

直到此時,藺夫人和馬嚴方才完全明白光武為何如此憤怒絕情!原來此番遭遇無常,竟是受小人造構讒逆!

回到家中,馬家人連忙泣血上書申訴冤情!

光武閱罷兀自不信,怒氣不息,置之不理!

藺夫人和馬嚴見上書如石沉大海,宮中杳無音信,於是鍥而不舍,接連上書六次!光武見其言辭懇切哀傷,其深意傷感化人,回憶馬援生前所立戰功,心中亦覺酸楚,終於下詔:允許將馬援遺體送歸祖林安葬!

這位絕域從軍、安邊定遠、身死國殤的蓋世英雄終於得以入土安息!

然而,本就體弱多病的幼子馬客卿,實在扛不住心中如同天神一樣的父親突然散手人寰的沉重打擊,不幸當天夜裏夭折,這又是新一輪的雪上加霜!馬府中上上下下,簡直就是在油鍋中反複煎熬,苦不堪言,惟日為歲!

往昔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遊龍,訪客摩肩接踵、絡繹不絕,如今門可羅雀,寂靜冷清,闕廷上下無人登門吊喪慰安!

“真是進由勢合,退因衰異!一群小人,見到馬家失勢,個個退避三舍!”馬防憤慨不已!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雲察餘之善惡?”馬廖歎道!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馬防複又咬牙切齒道,“他日上天若能再賜予我馬家翻身得誌的機會,我定當鏟除陷害父親的那些仇人,一個不漏!以慰他老人家在天英靈!”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馬光接著道。馬客卿夭折後,他成了馬家兄弟中年齡最小的。

馬防聞言,一拍桌子,道:“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難!”

他們不知道的是,一份奏疏,出自一個意想不到者之手,此刻正呈放在雲台殿內光武的龍書案之上。

“臣聽說王者之德,聖人之政,從不忘記人的貢獻與功勞,取人之一所長,而不苛求其一定完美無誤。所以高祖赦免蒯通而用王禮安葬田橫,大臣們由此心中曠然坦蕩,自然就都不會感到拘束緊張!”

“將軍在外,讒言在內,專門挑剔人家小過,而不計人家的大功,這實在應被為國者所慎重!故此,方有章邯畏懼讒言而投奔項羽,燕將樂毅害怕讒言而遲遲不敢攻取聊城。難道他們真是甘心采用此下策嗎?之所以出現如此可悲的情形,實在是因為讒言最能傷害好人啊!”

“臣曾親眼看到已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從西州崛起,敬慕聖賢忠義,曆經關山險阻和崎嶇坎坷,冒著萬死一生之危,孤立在群貴之間,得不到一句有助於他的隻言片語的支持,卻依然義無反顧,照常馳於深淵、進入虎口,難道他計較在乎這些嗎?他能事先知道自己將來會當七郡的使臣,並得到封侯的福蔭嗎?”

“建武八年,陛下禦駕親征西討天水隗囂,國之重臣都拿不定主意,也沒有集結眾營軍隊,唯有馬援進獻應該繼續進擊之策,最終得以攻克西州!”

“後來,吳漢攻下隴西,退路被斷隔阻絕,隻能為國堅守在羌戎聚居之地,士民又饑又困,生死存亡懸於頃刻之間!馬援奉詔出使隴西,鎮慰邊塞群眾,招集豪傑,曉諭誘導羌戎,謀略像泉水一樣湧出,行動如轉輪一般靈活,這才解救了倒懸之急,保住了幾乎被攻破的城邑!城內漢軍兵力由此得以保存,方能繼續進擊,就地取得糧食,最終基本平定了隴冀!”

“繼而,馬援雖然獨守空郡,但隻要出兵就必定建功,隻要進軍就必定克敵。在擊破先零羌部的戰鬥中,馬援潛行山穀之中,奮猛力戰,小腿竟被流矢射穿!

隨後又出征交趾,地多瘴氣,馬援乃與妻子作生死訣別,壓根未報生還苟活之心,由此方斬滅征側,得以攻克平定全州!”

“不久,再度受命南征,迅速攻下臨沅,軍事上已經奠定了勝利的基礎!可歎的是,就在即將完成最後一擊的關鍵時刻,馬援竟然先行病逝了。此次平亂,官兵們雖然受到疫病的摧殘,但馬援自己終究也沒有幸免於難而獨自生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