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望無際的車隊逐漸駛入視野,在雙蘭城外頭苦等了數個時辰的一眾官員,總算將懸著的心放在了肚子裏。
這些人中為首的,是雙蘭城的王潤修王督查史,身為禦史大夫的蕭諫,正是督查史這條官路上最高的山峰,因此天下所有的督查史與監察史們,都要以蕭諫為尊。
王潤修左手邊稍稍落後一個身位的,則是城中少府酈文飛,此人也無愧於其名中文采飛揚之意,當年科舉會試之時便意氣風發,一舉奪得會元,名動京華,無數世家豪門紛紛向其遞交門刺,收攬之意不言而喻,隻可惜後來殿試之時,此人大病一場,無法參加,而酈文飛的官運似乎從那時開始,便被一截兩段,自從任職於雙蘭城後,就再也沒能挪過窩。
每年郡中給他的考核也就是區區乙下等,甚至有幾年還落得一個丙下的評級,若不是王潤修及時向上頭說了幾句好話,酈文飛恐怕連這少府的官位都保不住。
這些年來,酈文飛自知前途無望,也無力再去掙紮,索性破罐子破摔,每日潦草處理公務後,便飲酒作樂,不思進取,甚至還與幾位富家子弟廝混在一處,自稱酒中文仙,口氣極大。
以至於不過四十來歲的年紀就已經滿臉皺紋,雙鬢微白,身子骨還不如城中那些整日在田地間勞作的五六十老人。
文人心中積鬱過多,便容易多愁善感,神通古人,想要和那些老前輩一樣,即便不能生前得意,也要留下幾篇佳作青史留名。
隻可惜大多都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
在當前迎接蕭諫到來之際,酈文飛雙眸之中仍是渾渾噩噩,兩隻眼睛因為常年泡在酒氣之中,已經腫脹不堪,或許是站的久了,他身形搖搖晃晃,若不是旁邊有少牧晏正青攙扶,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在這三人之後,便是司庫,司糧,司市,捕頭等一眾輔官,雙蘭城的大小官吏,幾乎都在這城門外等待迎接。
自古官商不分家,官在前,商在後。
城內豪紳大戶的家主自然不願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也來到這城門口湊熱鬧,其中不乏白發蒼蒼,隻能坐在搖椅中,由仆從照顧的老人,當然也有風華正茂,正值年少的青年人,這些人都懷著幾近朝聖的心情,推去了所有事務,隻為能見上蕭諫一麵,哪怕注定隻能站在外圍,或許連話都說不上,他們都覺得值了。
三公之一的禦史大夫,那可是當之無愧的朝廷一品大員,他們雙蘭城這座小廟,何德何能迎來如此大佛!
等到那列見頭不見尾的車隊出現在眼前,城門口迎接的那群人盡皆努力踮起腳尖,望向遠方,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神色。
向來穩重的晏正青,不由得使勁晃了晃酈文飛的身體,正色道:“酈文飛,平日裏你再如何折騰,我都不會說你什麼,但今日你若在蕭大人麵前讓雙蘭城丟失顏麵,別怪我事後不講同僚情誼。”
酈文飛雙眼微醺,一張嘴便是滿口酒氣,隻見他醉笑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別扶著我,我自己能站穩。”
晏正青眉頭微皺,緩緩放開酈文飛的身體,本以為他真能站穩,沒想到酈文飛雙腳一軟,直接癱坐在地,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饒是心思玲瓏,喜怒不外露的王潤修,此刻都有些慍怒,他恨鐵不成鋼的望了酈文飛一眼,狠下心來與後頭幾位守軍吩咐道:“你們幾個,帶酈大人回去醒酒,什麼時候身上沒了酒味,什麼時候再讓他出酈府!”
晏正青微微一愣,不由得提醒道:“若是蕭大人問起來,恐怕不好交代啊……”
王潤修冷哼一聲,拂袖道:“酈大人向來體弱多病,都能誤了殿試,今兒這事在他心中又能算得了什麼!”
晏正青聽出了王潤修口中的怒氣,隻得訕訕一笑,不再相勸,眼觀鼻鼻觀心,靜等待車隊到來。
在幾位守軍拉走酈文飛之時,這位整日酒壺不離身的少府大人還不忘撲騰雙腳,氣喘籲籲道:“別拉我,我還要與禦史大人坐而論道呢,別拉我,別拉我,你們這幫狗奴才,還不快把本官放開……”
本是頗為嚴肅的迎接隊伍,在酈文飛的這般鬧騰之下,就有些荒唐可笑了。
王潤修瞥了一眼被架住雙肩,強行拖走的酈文飛,麵露嫌棄,忍不住斥責道:“朽木不可雕也!”
在臨近雙蘭城後,蕭諫所乘坐的那輛簡樸馬車,便從車隊中駛了出來,趕至車隊前頭,楚刀加上捕魚閣另外四人則是形影不離,緊隨左右,以蘇限為首的禁衛軍更是提高了警惕,他們一字排開,護衛馬車車尾。
老車夫唐興生也是見慣了大世麵的,麵對城門口這番陣仗並未心生緊張,就連蕭諫都不由得誇讚一聲老哥好氣魄啊。
唐興生憨厚一笑,表示自己曾見過比這陣仗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