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南,霸城門處。
此刻,涉夜方所領的鮮卑宇文部正守在這裏。
他所領的兵力不多,僅有四千餘人,但這些兵力足以攔下段秀及其千餘名屬下。
然而,當下湧向城門的並非隻有段秀與他的屬下,在他們的身後更有想要逃命的長安百姓。
望著段秀身後不斷增加的人流,涉夜方的臉色大變,不由地將握刀的手緊了又緊。
固然,人還是那群人,還是之前相殺就殺,想糟蹋就糟蹋的那群人。
然而,在這一刻,不僅是涉夜方,就連他的每一名手下都發自內心地感到了恐懼。
因為,那群人已經變了,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
當下,這些百姓就如急於脫離套夾的困獸,他們不顧一切地掙紮,毫無畏懼地向前衝,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令人心驚的猙獰之色。
兩邊的衝撞沒有任何對話,隻有野獸般的嘶吼與淒厲地嚎叫,並伴隨著赤紅的血液飛濺於空,輝映了蒼穹的那一輪血月。
段秀一馬當先地衝在最前,掄起手中的鐵鐧砸向涉夜方,其屬下們也揮動著兵刃,與擋在前方的宇文部軍卒廝殺在了一起。
有些事情,看起來就是這樣怪異。
之前,麵對鮮卑人的殺戮,長安城裏的人就如案板上的魚肉般任人宰割,不敢做出半點的反抗。恐懼與畏死,讓他們失去了希望,更沒有了掙命的膽氣。
然而,當有人讓他們看到希望時,哪怕這些人也是鮮卑軍,他們依然在心底升起了死地求生的勇氣,這份勇氣與大義凜然無關,完全是在釋放人性軟弱中最後的一點獸心。
這些人的手中沒有武器,若硬要算的話,牙齒就是他們最好的殺人利器。
一口或許咬不死人,但會有更多的人撲上來,每一次的撕咬都會帶下一塊血淋淋的皮肉。
此刻,宇文部的每一名軍卒也都在拚命,他們不知道砍死了多少人,但總是殺不完,直至自己被人群壓在地麵上,承受了無比殘忍的肢體破碎與踩踏。
“你們去打開城門,出去後向北逃,向渭水岸邊逃,去武威軍那裏,他們是漢人。”段秀大聲地吼著,為這些乞活的人指出了逃命的方向。
仇池軍是白氐人,祁弘所領的是鮮卑人,他們都敵對漢人,隻有李大哥與武威軍才能接下這些乞活之人。
隨著段秀的吼聲響起,更多的人湧進了城門洞內,他們卸下了門栓,推開了厚重的城門。
當城門開啟之際,飽受生死煎熬的長安人好似潮湧般衝了出去,並轉身向北逃去。
因為,他們聽清了那個年輕鮮卑人的話,渭水岸邊有漢軍,漢軍是不殺漢人的。
涉夜方死了,卻並非是被段秀打死的,而是被一大群人拖下了馬,活活地踩碎了身體。
當段秀與屬下縱馬奔出城門時,他回頭望了一眼。
城門內,燃起的火光下堆滿了屍體。
那些屍體中有宇文部的四千鮮卑軍,更有數不盡的長安百姓,如溪流般的血水映著紅月淌了長安城。
不過,屍堆並沒有擋下人們逃亡的腳步,依舊有大量城中的百姓跨過屍堆,趟著血河,瘋狂地從城門逃了出來。
★★★
《周禮》有雲:“君乘土而王,其政太平,則日五色......若於夜則月白,皆將雨也......若於夜則月赤,將旱且風,天下兵大戰......”
長安城,西安門。
仇池軍的攻擊依舊在持續,或許是為了蓄力下一次的強攻,楊難敵動用的兵力少了許多。
城牆上,祁弘與軍卒們殺退了仇池軍的兩次雲梯強攻。
不少仇池軍的屍體留在了馬道與箭垛處,祁弘的甲胄上沾滿了血,未及休整的胡須也被染紅了大半。
城門的門栓已經換過一次,門軸也有要斷裂的跡象,祁弘覺得如果城門再守不住,那也就不能再等了,隻好領兵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