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名上了年紀的漢人老婦在一少年的攙扶下走上前。老婦人剛欲跪地執禮,卻被李峻一把扶住了身子。
“傅家阿婆,您這是做什麼呀?”李峻攙扶著老婦人,苦笑道:“您的年歲與我的母親相近,您這要是跪在了我的麵前,我今後還要怎麼和大家說話呀?”
老婦人被李峻扶住了身子,隻好屈膝行了一禮。隨後,老人望著李峻,卻似乎是有些難言之隱,幾欲開口都停了下來。
“傅倫,怎麼了?家中有事嗎?”李峻也看出了老人的表情不對,轉頭問向老人身側的少年。
少年正想開口回話,卻被老婦人攔住。
老人先是衝著李峻歉意地笑了一下,隨後輕聲地說道:“大將軍,民婦知曉您諸事纏身,甚是辛勞,本來不該再給您添麻煩的,隻是您一直都待民如子,老婦也隻是想求一個公道。”
原來,老婦人一家是從滎陽郡遷來,家中原本在滎陽城中做些小本生意,搬到梁州後住在仇池,家中的兒子傅海則到下辨縣的縣城租了一個鋪子,做起了蠶具的加工與售賣的生意。
梁州府重視織錦,更是設立了錦署,因此在梁州境內桑蠶織絲的家戶也不少,傅海的蠶具生意一直都經營得很不錯。
傅海有個女兒,名喚傅煙兒,年紀將及豆蔻年華,人長得乖巧可人,也十分地懂事,常常會在父親的店中幫忙,與父母一起編織蠶具售賣。
梁州安定,百姓的日子也就過得安穩,傅海的日子雖說談不上大富大貴,一家人卻也是過得其樂融融。
然而,當下辨縣的縣丞之子相中了傅煙兒後,這份其樂融融被徹底打破,傅海一家人陷入了持續而來的麻煩中。
下辨縣的縣丞名為高承,原是劉沈的舊部,劉沈就任武都郡太守後,其屬下也便分派於各縣府之中任職。
高承有一長子名喚高遜,此子已有家室,房中也有一妻二妾在服侍,盡享齊人之福。
然而,高遜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見過傅煙兒後,竟如同著了魔般想要將傅煙兒納入府中,更是讓媒人多次上門說合,卻也是屢次被婉拒。
按理說,高家在下辨縣實屬於有權勢的人家,而傅家則是最尋常不過的平民之家,若是在其他的州郡,這種事情完全沒有傅家拒絕的機會,人早就被奪了去。
不過,下辨縣屬武都郡,而武都郡又屬梁州,李峻所轄的梁州境內雖不能做到完全的公平,但公然強搶民女之事還沒有人敢做。
正因如此,高遜雖不敢用強,卻在暗中依仗父親的關係,使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例如,到傅海店鋪裏采買的官商不見了,一些常常來買貨的客人們也不再登門,更有許多提前預定的蠶具被拒收,這讓傅海的生意一落千丈,鋪子也就此沒有了進項。
然而,生意的慘淡還不是讓傅海最發愁的事情。
兩日前,店鋪的主家告知傅海,十日後將要收回鋪子,以後不會再租給他,而下辨縣城內的其他人手中即便有閑置的店鋪,也同樣是不願租給傅海。如此一來,傅海在縣城內沒有了做生意的地方。
無奈之下,傅海隻得帶著妻子與女兒返回仇池山,想要到其他的縣城內尋找商鋪,不成想卻是到處碰壁。
原本,梁州境內的在籍百姓都有耕地可分,耕地所產的糧食既能保證自用,也可保證稅糧的上繳,更能將多餘的糧食換取銀錢。
然而,傅海到達梁州後,主動歸於了商籍,以銀錢做賦稅,因此也就分得了一塊不大的耕田,所產的糧食倒是夠一家人的食用,卻無法以此交足官府的賦稅。
沒有生意便賺不到錢,而沒有錢就無法繳納每年的賦稅,傅海隻得將家中值錢之物變賣後交足了今年的稅銀。
可是,這並非是長久之際,如果再尋不到商鋪,不能將每年的稅銀賺出來,那一家人吃飯都要成問題了。
傅海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應該就是高遜在背後搗鬼,可他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像有的鄰裏家中有子弟在武威軍中從伍,有所依仗。傅家隻是一介平民,坐著小本生意,有了冤屈也無人給出頭。
另外,傅海不想女兒給高遜做小妾,更不想讓年弱的煙兒到高遜的府中受氣。故此,無可奈何的他生了一場大病,人也一直都躺在家中。
李峻聽著老婦人的講述,並沒有發雷霆之怒,隻是沉著臉色,不住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