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夫差接受了勾踐投吳消息的同時,伍子胥又接到了吳王左軍撤退的命令。“功敗垂成!”伍子胥暴跳如雷,此刻他在大帳中翦手走動著,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破楚滅越,是伍子胥輔佐兩代吳王的目的。“吳國要逐鹿中原,既要掃清前方——楚國的障礙,也得鏟除背後——越國的禍患。”伍子胥曾這樣對闔閭說過,隻有這樣方能稱霸中原,而同時,伍子胥在吳的“不世之功”也建立了。假如說,在破楚這一軍事行動中,伍子胥有挾報私仇——為報複楚平王殺戮了他的父兄之嫌的話,那麼,滅越以根除肘腋之患則完全是為了吳國安全計。
吳越上合星軫,下接土壤,越國時刻對吳國有著威脅。“一山豈容二虎”,伍子胥身為相國,對這一簡單的道理,他是最明白不過了。
吳國養精蓄銳三年,一舉擊敗越國,越王勾踐退保會稽,如鳥入籠中,縱插翅難逃,眼看先王和自己滅越的心願得以實現,不料佞臣伯嚭從中作梗,耳朵皮軟的夫差聽信妄言,允許越國議和,“縱虎歸山,夭折了先王的滅越計劃,種下了吳國覆亡的種子!”伍子胥連連跌足長歎。
“伍相國,大王已引中軍回國,為今之計,我們怎麼辦?”大夫披離焦急地問。
披離既是伍子胥同朝殿友,又是伍子胥的同黨。
子胥霍地轉身,凜然道:
“有吳便無越,有越便無吳。既然上天將越國拱手送給了吳,大王不要,這是逆天行事。勾踐陰險小人,身邊爪牙厲害,我等絕不能心慈手軟,要毀其宗廟,戮其君臣,遷徙其民,以絕後患!”
披離點頭稱是,半晌,道:
“大王命令左軍隨中軍返回,如果我們留下來,那不是違反了大王的聖意了嗎?”
伍子胥略作思索,複道:
“你隨大王先行一步,我留在此。大王為人優柔寡斷,他現在放了勾踐,日後悔之晚矣。先下手為強,殺了勾踐便絕了後患,木已成舟,大王又有何說?”
披離點頭稱是。
“慢。”伍子胥攔住了披離,太宰伯嚭你得提防著些,聽說文種這次來做說客是先進右營,再去中軍的。為防他從中阻攔,我們先將勾踐的女人抓起來,然後守候禹王廟附近。勾踐既已決定入吳為奴,這地方非去不可的。”
兩人密謀畢,不由哈哈大笑……
由會稽山密林通往埤中大城的小路上,一支約五千士卒的越軍殘部被吳軍押解著默默走著。
天還沒亮,越王勾踐就接到了吳國特使的命令:吳王已班師。太宰伯嚭屯兵江上,將軍王孫雄奉命押解罪囚入吳。
“罪囚?”夾在殘兵敗軍隊伍中的勾踐腳步淩亂,此刻的他方寸如割。夏禹苗裔、大越之王的他一夜之間成了階下之囚,眼看大越城已一步步接近,自己如何去告慰先祖大禹,有何麵目去見越國父老,又有何顏去向季菀——自己的妻子解釋呢?“天哪,真是兵敗如山倒!想不到吳國水師如此精銳,舟船如此精良,吾真是低估了夫差……”勾踐思緒翻騰,心頭一陣難過,鷹目濕潤起來,隆起的鷹勾鼻上滲出了汗珠。
轉過山彎,道路略顯寬闊,沿途的沼澤地積水橫流,低窪處成了汪洋。漂在水麵的屍體因大多腐爛是人是畜難以辨別。吳軍攻破大越城時用了“淹”的方法,無數越人喪身水底。蒼鷹在頭頂盤旋著哀鳴著,這隻與勾踐患難與共的靈禽,此刻也仿佛也目不忍睹!
“這隻鷹怪怪的,射它下來!”一名吳軍挽弓搭箭,向蒼鷹瞄準。
“不!大哥,這是隻豢養多年的靈禽,它天賦異稟,極通靈性,請高抬貴手,放它一條生路。”勾踐急忙上前拉住了那隻開弓的手。
“嘿,你們看,他連自己都難保,還管畜生?!”
吳軍中爆發出一陣大笑。
勾踐臉色唰地轉青,隻見他昂頭撮唇發出一聲尖尖的怪嘯,這是給靈禽發出危險信號,催促它快快高飛遠翔,快快逃命!然而,蒼鷹並沒有接受主人的命令,依舊咕咕哀鳴,低空盤旋,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