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停下來埋頭苦吃,她的側臉被暗黃色的燈光勾了邊,淺淺的溫暖的一圈。女生的呼吸聲很輕,幾乎被鍋裏隔三岔五的“咕嘟”聲淹沒。但還是猶猶豫豫留下一點,間斷地繞在耳畔,像海潮。
“呐,單影,你有過喜歡的人麼?——指男生。”不知怎麼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溫馨的氣氛讓理性放鬆了警惕,話一出口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有啊。”女生稍稍遲疑,挑著無關緊要的早年的事說,“初中的時候有。是同桌,那時候是兩個人的桌子。”女生吃進一點蔬菜,滾燙的熱度讓口齒含糊,“雖然每天都要吵架,但我覺得他也很喜歡我。別人都說初中的男生喜歡人的方式就是吵吵鬧鬧。而且,班裏的同學也總愛拿我們倆開玩笑。”
男生歪著頭想了想,未置可否,“但並沒有交往過吧?”
“沒有。初三的時候,座位被調開,那天放學我是一路哭著回家的,覺得世界都快毀滅了。”
“哈。”男生笑起來,“沒那麼嚴重吧。”
“很快他就有女朋友了,我左看右看那個女生一點也不如我,沒有我好看,沒有我成績好,說話很大聲,對人沒禮貌。”
“喂喂。”因為那句孩子氣的“沒有我好看”,男生的笑意更加深一點。
女生卻異常認真,“他忘不了我,隻是找個人填補空白而已,我是這樣認為的。”
“想法真文藝。”男生喝了口湯。
“雖然中考很忙,但我居然為他寫了整整一本日記。中考後,他也進了陽明,那個女生上了職高,聽說分了。雖然我也在陽明,但是……很久沒見他了。每次初中同學聚會都會跟他錯過。”
“可惜。不過見了未必不失望。”
“但是,注定出現的失望是躲不過的。”
“欸?”
“他的手機號、他家的電話號碼和地址、他的郵箱、他的QQ和博客,我都能倒背如流,卻因為個性的關係一直沒有聯係過他,隻是遠遠地記得關於他的一切。
“上高中後放學經過他家所在的那條路,看見路名都會心裏咯噔一下。寒假早上起來晨跑,也要繞著他家的小區跑一圈才肯打道回府,無數次祈禱能不那麼故意地偶遇他。晚上爸爸媽媽不在家,我一個人感到孤單寂寞的時候,就在紙上反複寫他的名字。還一直記得他稱讚過的一首好聽的歌——《祈禱》,為了這個去費盡心思學韓文,好像會唱這首歌的話就能像歌一樣被他表揚似的。
“可是有一次在學校上網,在地址欄輸入他博客的地址後,我才傻了眼。他的日誌裏時常提及初中所有活躍的同學,卻一次也沒有出現我的名字。
“在我心裏,他一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即使分開很久,還是默默地喜歡著他。可是,原來我在他心裏是這樣無關緊要的人。我哭著想念他的時候,他喜歡上別的女生。我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時候,他因為缺少聯係而與我生疏。我以為我們戀人未滿還是朋友的時候,他早就不記得生命裏曾經出現過我這樣一個人。
“那樣一個人,你記得他的一切的同時他把你徹底忘記了。
“隻是自己單方麵一廂情願而已。
“特別特別的,可笑,不是麼?”
望著女生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男生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話題居然會向這麼傷感的方向發展,頓了數秒後,男生轉身背靠著廚櫃,“單影,你會記得我吧,以後?”
在確認身旁情緒低落的女生的點頭動作後,男生繼續說道:“很多年以後,我也不會在博客裏提到關於你的隻言片語。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可是,我是這樣。我絕對會像你記得我一樣記得你,可是也絕不會隨便提及你。”
轉過頭看見女生費解的神色後,男生把手指向自己心髒的位置。
寂靜的黑夜,暖黃的燈光,蔬菜和菌類的香味,鍋裏的湯發出的咕嘟聲,彼此不超過五十厘米的距離。
很多年後,單影真的依舊記得這一晚的每個細節,它們憑借曖昧的溫度把日後的各種心思泡漲,滲透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形成一股令自己脹痛卻又無法割舍的暖意。
男生轉過頭麵朝自己微笑著,把指尖靠近心髒,說出那句溫柔至死的承諾:“我把你記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