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男生而言,這也是小事一樁。
在黑板上流暢地寫下準確無誤的解題過程和答案的男生,根本不會注意到被指著站在講台邊上的角落的女生臉上無聲淌下的眼淚裏包含著怎樣複雜的情緒。
可是,這個場景注定永遠生硬地嵌進單影的記憶裏。
這是我喜歡的男生。
這是與我不同世界的人。
怎麼可以殘忍地製造出如此鮮明的對比?
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整個世界溫暖的光線都消失殆盡,整個身體裏的血液都冷卻成冰,再也流淌不開。
我覺得自己很可笑,長到十六歲才懂得——
世界上的人分許多種許多類,即使表麵看來是一樣的,但本質上的區別不容忽視。
世界上有許多圈子,其中的一些我注定無法融入,其中一些人的心我注定無法走進。
而我這類人,就應該不背任何夢想、不帶任何希冀、沒有任何心動、完全麻木地過完一生。
如果沒有人愛我那就沒有吧,反正我也失去了給別人愛的能力。反正不斷會出現一些自以為是的人反問我“衣食無憂的你憑什麼強說愁”,強迫我承認自己沒資格對生活失望。
平靜的生活,即使與幸福無關,那也是命中注定屬於我的。
悲傷太刻骨銘心,卻又無處求告。沉澱在心裏,成了堅定不移的磐石。
而後來的幸福,即使甜蜜,也像是甜蜜的幻覺。或者它根本就是幻覺。
單影知道,一直以來,都沒有一個足夠的理由來使她相信顧鳶喜歡自己。
【肆】
牽著手走過了如此漫長的路,卻仍沒有一點真實感。
單影站在公交車站牌邊,看著男生從馬路對麵穿過斑馬線跑向自己。他笑著的神態像雨後溫潤的晴空,帶著耀眼的本質卻散發出平和溫暖的光,讓人心曠神怡卻感覺不到真實。就像是幻想。
這幻象不時被呼嘯而過的車輛截斷,又在瞬間閃回複現。
消失,又重現。
消失,又重現。
好像某個年代久遠的電影片段,鏡頭漫長,單色畫麵從起點緩慢地推向終點。而這個鏡頭,後來成為了單影找回關於顧鳶的記憶的關鍵線索。
“單影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麼?”
女生想了好一會兒,毫無頭緒地抬起頭。
“那麼,就幹脆像正常的情侶一樣逛逛商店街吧?”
“……說得好像我們一直不正常。”
男生沒注意女生咬文嚼字的嘟噥,轉身揚手攔下一輛TAXI。
“以前……我是說和夏秋交往的時候,也經常來這裏麼?”
“來過而已。夏秋她自己經常和朋友過來。”
“顧鳶自己一次也沒來過?”
“嗯。”
“不喜歡麼?”
“無所謂,隻不過這裏賣的東西沒什麼是我想購買的,都是女生喜歡的。”
“你可以買了送女生啊。唔,還是算了,想想你也不適合做這種事。”
“送你倒是可以的。”
“欸?”
“我是單影的男朋友吧?”
“這樣就說不通了。”
“怎麼?”
“顧鳶有過很多女友呢。”
“……”
“以前和夏秋交往,和韓迦綾交往,和許許多多我不認識的女生交往……”
男生插嘴道:“沒有那麼多吧。”
“……也沒有送她們禮物的先例。我為什麼有這種特權?”
“這麼說起來的話……大概是……因為……你和她們不太一樣吧。”
“哪裏不一樣?”
“……說不清。”
女生沉默了半晌,終於重新開口:“顧鳶,我和夏秋比起來,你更喜歡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