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影一時語塞,突然覺得顧鳶有時很恐怖。
“最近經常悶悶不樂的。我沒說你以前不悶悶不樂,隻不過最近比較嚴重。告訴我吧。”
“我隻是看著你,人又高,又帥,又頭腦好,又人氣高,經常會想,這樣的人該有個怎樣完美的女朋友呢?然後再想到自己,就又羞又窘,變得情緒低落了。”女生歎口氣,“你不用理我,不是什麼大問題。”
“別人怎麼想我無所謂,我覺得,你已經足夠好了。”
“可是……”
“單影。”
“唔?”
“周末可以出來麼?”
“欸?有事麼?”
“想和你單獨約會。”
單影看向顧鳶,他的眼裏麵的自己變成淺淺的薄薄的一小片,睜大了眼睛,看不見顧鳶,看見了自己。
一大一小兩個自己麵無表情地對峙著,像在較勁。
最後,兩個單影一齊微微點了點頭。
那個瞬間,無論是問出“周末可以出來麼”的顧鳶,還是點頭的單影,都已經意識到,有什麼是需要刻意維護才能延續的了。
【叁】
很多我以為能夠“永恒”的事,都在不知不覺中“變質”了。
我以為永恒不變的少女情懷……
顧鳶不會知道,單影對自己的“喜歡”能追溯到多久之前,在他的眼裏,進入高中後漫長的第一年裏,自己和單影的關係隻能用“同班同學”來形容。
即使每一場繁盛的花事都注定消失在微涼的夏末,那依舊是個美麗的時節。
天際鑲著明晃晃的烈日,光線從茂密的枝葉間透射下來,樹根的周圍還開著一圈可愛的小白花。
單影彎下腰眯起眼在地上排列整齊的水杯方陣中尋找寫著自己名字的那隻。汗珠從額頭上滾了下來,“啪噠”一聲,地上出現一個圓圓的水印。
啊。終於找到了。
手指在杯蓋上投下細長的陰影。
“呀。”輕得不易察覺的驚呼。手中的水杯“嘭”地滾翻在地,液體在塵埃間迅速蔓延開去。
“怎麼了?”蹲在身邊穿迷彩服的女生詫異地仰起頭來。
“噢。沒、沒事。杯子沒拿穩。”毫無波瀾的鎮定聲音。
毫無波瀾。
烈日。汗水。軍綠。小白花。
入校前的軍訓本該就這樣毫無波瀾地結束。
顧鳶不會記得那種小事。不會記得自己曾是“恰巧站在她旁邊的男生”,幹脆地拿起女生的水杯和自己的水杯調換了位置,然後在對方愕然的仰望中輕描淡寫地笑著解釋了一句:“那邊螞蟻比較少。”
對顧鳶來說,那隻是小事一樁,他並不需要記住自己在溫柔善良善解人意的驅使下所做的每個舉動,更別提被幫助的是哪個女生、那女生的心裏跳躍出了怎樣不尋常的節律、怎樣紅過臉、怎樣的暖熱血液流向了每根末梢神經……
然而,那不止是小事一樁,在單影的世界裏。
一個簡單的舉動,一句簡單的話,為什麼後來能夠衍生出那麼多枝節?因為單影以為……至少在最初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對方和自己是不同的人。
最初的最初,隻是穿著同樣的迷彩服、用著統一的水杯、站在同一片樹蔭下的少男和少女。
誰知道後來會被冠以那麼多褒貶截然相反的定語?
帥氣的、聰明的、受歡迎的少男。
平庸的、愚鈍的、遭孤立的少女。
單影還是太幼稚,因為最初的誤解死死地抓住那根叫做“喜歡”的絲線,單方麵努力維護與對方唯一的聯係。即使聽說他和年級裏最漂亮的女生在交往,也固執地反複告訴自己“那是謠言”。無論季節怎樣變化,天真的情懷還依舊停留在夏天結束之前,時間的鍾在心裏停了擺,女生以為這就是永恒。
直到有一天一切被擊得粉碎。
我以為永恒不變的少女情懷,終於也在一瞬間悲哀地灰飛煙滅。
顧鳶更不會記得,在某個被雨水衝刷過的下午,某節數學課上,老師曾一邊敲著黑板一邊狠狠地訓斥某個女生,“你腦袋裏是漿糊還是稀飯啊!這麼簡單的二元二次方程組都不會解!你說你是不是蠢得無可救藥?你花了多少時間在學習上啊?去去去,到一邊站著去,看看人家是怎麼解的……”然後轉頭看向自己,“顧鳶,你上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