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中國人來打中國人,不是打普通人,是進攻自己國家的首都,打自己的皇帝和太後,居然沒有任何問題,而且這支中國軍隊打得相當賣力(中國軍團為此陣亡23人),特別能戰鬥,同樣的中國人,在中國陣營裏幾十萬義和團,幾萬武衛軍,都不濟事,而在對方陣營裏,幾百中國人卻所向披靡。令我們在佩服殖民者的“以華製華”策略高明的同時,不能不反觀一下我們自己的百姓。傳統的忠君愛國的觀念,在晚清的亂世,很明顯靠不住了。在同一個地方,一夥人跟洋人誓不兩立,嚷著殺洋滅教,雖然刀大多都落到了信教的中國人頭上,但對洋人的敵意無疑是明顯的。另一夥人(他們其實也不是信教的教民)則跟著洋人殺中國人,殺到了皇帝和太後的頭上。上個世紀末,世界還真是有點亂。

最後提一句,後來,英國人為參加八國聯軍的中國±兵陣亡者立了一塊碑,碑文中英文雙語,但碑的樣式,卻是地道的中國式,雲頭龍紋,跟中國政府為在義和團時死了的德國公使克林德建的牌坊一樣,絕對中國,但卻是對中國的……什麼呢?——羞辱。不幸的是,這羞辱多半是我們自己給自己找的。

懂兵法的和會打仗的

自戰國時趙國的名將趙奢生了個兒子趙括,而且將他養大以後,中國多了一條成語:紙上談兵。其實,自從人們將原來作為軍事製度和規章的軍法,演繹成戰略和戰術的兵法,學習兵法和操練戰事兩者分離的事兒,遲早會出來。孫武做過戰將,寫過兵書,但是看孫子兵法的人,不一定都有機會打仗,大不了關起門來背熟了,教學生騙點束修也未可知。戰國時孫臏龐涓,據說都是鬼穀子的學生,孫龐二人都是操練過打仗的事,一個為將,一個做軍師,但他們的老師,卻隻是一個紙上談兵的。

紙上談兵的人,不見得都是廢物,即使趙括,也有過人之處,談兵論戰,能把個久經戰陣的老爹說得沒話說,可見書是沒少讀,而且能言善辯。如果趙王不是中了秦國的反間之計,一下子就委以如此大的重任,做四十萬人的主帥,假以時日,慢慢磨礪,日後說不定也能有點出息。

曆史不能假設,也沒有機會假設。自趙括以後,凡是提到紙上談兵四個字,後麵的話跟著就是“言過其實”,三國時劉備對馬謖就這麼評價的。但我們看曆史的記載,馬謖所言,未必都不中用,諸葛亮南征,就采用過他的“心戰”策略,而且效果良好,從此以後,南人不複反矣。《三國誌》上講,諸葛亮“以謖為參軍,每引見談論,自晝達夜。”如果談論得不靠譜,現實如諸葛亮者,估計不會跟他浪費這麼多功夫。

可是,能說出很多高論的馬謖,還是在用兵上栽了。街亭之戰,作為主帥的他,不聽王平的勸告,一意孤行地非要把重兵擺在沒有水的山上,結果被魏軍圍困,不戰自亂,丟了街亭,讓諸葛亮大軍進退失據,差點吃了大虧。

王平說不過馬謖,因為馬謖有理論。理論來自《孫子兵法》:兵法上講了“置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然後存。”把兵擺在沒有水的高山上,是置之死地,不僅置之死地,還可以居高臨下,有勢能,按道理沒錯。而且人家韓信,井徑之戰,背水列陣,置之死地,仗打贏了,有成功的先例在。但是他忘了很關鍵的一點——戰爭的情景,也是我們一般所說的事件發生的條件。韓信那個時代,戰爭很有戰國的餘風,以消耗對方有生力量為宗旨,殺的越多越好,戰爭中,各方經常發生把俘虜殺掉的事情,最著名的就是項羽在钜鹿戰後,一舉坑掉20萬秦降卒,在這種情況下,士兵很害怕做俘虜,繳槍投降的可能性很低。加上當時韓信手中隻有一些烏合之眾(老兵都被劉邦調走了),麵對強敵,稍有機會,都會逃走的,隻有置之死地,才有贏的可能——反正後退也是死,前衝也是死,衝過去還有一線生機,也隻有在這種情況下,置之死地的戰術應用,勝機才會比較大。

反過來,馬謖的時代,由於經過東漢末年的大亂,人口銳減,是個各國兵員極度缺乏的年月,彼此之間都想盡辦法爭取對方的兵員,魏國甚至不得已實行了“士家製”,拿士兵的家眷做人質,防止士兵投到敵方去。既然投降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還可能受優待,士兵在麵臨“死地”的時候,最優的選擇,自然是投降——不戰自潰。

比井徑之戰稍早的秦楚钜鹿救趙之戰,也有跟馬謖、王平爭論類似的情況,事情發生在楚軍主帥宋義和副帥項羽身上。宋義跟馬謖類似,此前也有高明的建議和明智見解。先是提醒項梁(武信君)注意戰勝後將驕卒惰。在項梁不聽勸告的情況下,又預言項梁必敗,勸齊使者不要著急去見項梁,省得把命搭進去。钜鹿救趙之戰,按兵不動也有道理:不急出手,坐待雙方消耗,自己承其弊,收漁翁之利,不戰而屈人之兵,完全合乎兵法。所以,宋義很自信,對項羽說:“夫被堅執銳,義不如公,坐而運策,公不如義,”打仗我不行,謀劃你不行。結果,項羽不像王平那樣老實,說不過,就動家夥,一刀宰了宋義,自己當家,無師自通地操練起置之死地的兵法,破釜沉舟,大破秦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