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聽著,眼睛越睜越大,甚至困惑地摸了摸顏征在的額頭,擔心女兒是因為高燒在說胡話。

“我認為,參天的大樹總是從最肥沃的土壤中生長出來的,而這最肥沃的土壤,往往就是大樹先祖們遺骸化成的。”顏征在拿下母親的手,輕輕地握住自己的手心,望著母親驚愕的一張臉,繼續談著自己的、在母親看來是驚世駭俗的看法……

因為孔子堅持要問,顏征在一邊回憶著,一邊將這回憶說給孔子聽。

“母親,我的好母親!謝謝你!”年青的孔子麵色肅然地聆聽著,仿佛在聽一個古老的故事,終於情不自禁地呼喊起來。

“你不要感謝我,要感謝你的外祖父,是他的支持,我們孤兒寡母才能夠如願以償地搬進闕裏,搬進這三間昔日守墓人的舊屋。是他對你的教育,你才有了鑽研學問的基礎。”

“是啊,我的外祖父,他真是太偉大了。少時沒有他的教育,我現在恐怕讀不憧《鴻雁》這樣的詩。”

“你的外祖父不僅學識淵博,而且通情達理,待你大婚之後,有兒媳伴著我,你還可以再去向他好好地學習一段時期。”

“好,到時候我一定去。我真是感謝我的外祖父,還有其他許多給我幫助的人。仔細一想,我要感謝的人真的還很多,不過其中還是有一個最應該感謝的。”

“是誰?”

“就是你,我的母親。”

“這話不是很對。”

“怎麼不是很對?”

“對母親來說,兒子就是她的生命。”顏征在說著起身出去,到門邊時又回過頭來對孔子說:“時候差不多了,你收拾一下出來吃飯。相親是件大事,不可誤了時間。”

母親剛說到這裏,突然看到孔子臉上露出17年來從沒有過的驚慌神色,不由得大吃一驚。

3、

顏征在大驚不已,正要發問,說時遲那時快,從來文質彬彬的孔子,山豹般倏地猛撲過來,也不知從哪裏來這般大的勁,他抱了母親騰地一下子躍出門欄。就在這時候,聽到轟的兩聲巨響,門上的椽子塌了下來,揚起濃濃的塵土,紛紛落落地撒在他們母子的身上。母親慌忙地拍拍兒子身上的塵土,眯細著眼回頭一看,頓時激動起來。剛剛自己站著的地方,正砸著一根粗粗的、沉沉的、如鐵般硬的紫檀木門梁。

“兒子!我的好兒子!你救了母親的命”母親感激地抱緊孔子,連聲地呼喚著。

孔子看著完好無損的母親,放心地笑了,說:“我到裏麵去看看。”

“你去吧,小心些,把書撿收好,把那套玄色的絲‘深衣’拿出來,你得穿著它去相親。”

“哦!”孔子回答一聲,在母親關切注視的目光中,小心地越過坍塌的紫檀木門梁,進到屋裏。

這回該輪到孔子激動了,他剛才站著的地方,正躺著一塊大石。很明顯,這大石正是他倏地撲向母親瞬間砸下來的。如果我見母親頭頂上的門梁就要塌下來時不去救母親,這大石肯定會將我砸成爛泥……天啊!是母親救了我,不是我救了母親。孔子這麼想著,將寶貴的書一一撿好,抱緊了小心地來到母親身邊。

“這些書,你可以暫時留在屋裏麵,先將深衣拿出來,你必須馬上出發,去相親。”母親說。

“可是,這……”孔子指著坍塌了一半的房子。

“為人要守信,約好了的相親,你必須去。這裏不用你操心,一切有你母親。你此去宋國,來去要十多天,待你回來,這房子早已複修如新。”母親很自信地說。

“唉!”這麼勞累母親,孔子心裏實在過意不去,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年輕輕的,歎什麼氣!快去,把深衣拿出來。”

“哦。”孔子應承著,轉身要離去,突然又回過身來,閃亮著眼睛對母親說:“剛才是母親救了我,不是我救了母親。”

母親聽了,搖搖頭,說:“一個人做了好事,自然不該要求別人報答,但如果對做了的好事不承認,這也不是一個君子所為。”

“不,不是這樣。你進去就知道了,我剛才站著的地方,現在躺著一塊大石。”

母親睜大了眼睛,跟著兒子,進到屋裏,看見了那塊大石,一時感慨不已。

“我說的,剛才是母親救了我,不是我救了母親,對吧?”孔子瞅著母親,問道。

“不對!”母親擁著兒子,說:“是你的愛心,你的勇敢,救了你自己,也救了你的母親。”

孔子聽了,感到母親的話有理,但還是不太甘心,想了想,說:“兒子的愛心和勇敢,都是母親教的,剛才還是母親救了兒子。”

母親聽了,久久地望著兒了,一時無言以對,隻好自嘲地一笑,說:“看來我兒是學識大長,母親辯你不贏,隻能甘拜下風啦。”

“學識和道理是兩碼事,這是母親說的,現在為何又要扯在一起?”

“是啊,這是人的一個最大毛病,說的與做的往往不能那麼一致。”

“怎麼才能治好這個毛病呢?”孔子緊接著問道。

“反思。”

“反思!孩兒記住了。”

母親望著兒子,高興地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說:“看我們母子都在做什麼啊,房子塌了,我們差點沒命,還在這裏爭論學識和道理。”

“房子塌了可以修,隻是增添一時的勞累。剛才母親教給兒子‘反思’這兩個字,可是夠兒子受用一輩子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