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征在輕輕地推門進來,看著淚流滿麵的孔子。兒子因為一首詩激動、流淚,她認為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一個好的男人、一個士人、一個君子,首先應該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一個重感情的人。顏征在是這麼認為的,也是這麼來培養自己的兒子的。象往常一樣,她掏出一條絲織的手帕,來到兒子麵前。

孔子雖然剛滿17歲,卻已經比母親高出了一個頭。昔日一張純潔如水的臉,現已出落得頗有些男人的韻味。他的兩個非常高的額角,中間象被什麼撞了一下,有一塊明顯的凹陷,一對比常人大的招風耳,高挺的如同鷹喙般的鼻子,這一切,都酷似他的先父。然而,兒子也有兩處象母親的地方:一處是下巴,不象是他先父的那樣瘦削尖銳形,而是象她的一樣是一種讓一看就感到非常溫馨的那種橢圓形;再一處是那雙眼,不象是他先父的那麼又圓又大、凸凸鼓鼓地給人以害怕,而是細細長長、半閉半睜地給人以安靜、深遠。兒子的這雙眼,偶爾睜開時,清澈的眸子如一泓深山險穀中流出的清泉一般,閃爍著盈盈的靈氣和綿綿的睿智。

兒子的這張有些怪異的臉,在顏征在看來,是天下最美麗的。她常常久久地看著,在兒子的臉上尋找著往日的回憶和今後的希望。或許是母子心連著心,從孔子還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非常喜歡母親這麼深情地看著他,也喜歡母親給他擦去臉上的淚水,這是他最幸福的時刻。每每在這樣的時刻,孔子同樣是那麼深情地看著母親。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孔子長大了,懂事了,這時他還會緊握著母親另一隻那總是褪不去繭子的小手,在心裏暗自發誓說:

“我一定要加倍地努力,讓母親遠離繁重的勞動,讓她手上的繭子統統都褪去!”

為了實現這樸實而美麗的願望,少年的孔子有了更大的學習動力。

2、

母親非常仔細地擦淨孔子臉上的淚流,溫情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會,然後輕輕地擁著他,將自己微凸的小額頭貼近他雖然還沒有發育完好卻已經很寬闊的胸膛裏。“我的好兒子,我的寶貝兒子!”她在心裏呼喊著,放開孔子,瞥一眼書桌上展開的詩卷,關切地說:

“讀了一天的書,累了,這時最好讀一些很美的書,這樣可以讓自己的心情快樂起來。特別是今天,你就要去相親,最好不要讓自己流淚。”

孔子真誠地點點頭,瞅著母親,說“這種淚,每天都在心裏流,現在流出來了,心裏反到舒暢許多。”

母親聽了,一聲長歎,禁不住也流出淚來。孔子有些心痛,掏出手帕,替母親擦淚。他仔細地擦著,目光停留在母親斑白的鬢發上,似乎分明地看到了母親這一路走來的艱辛,看到了母親一直無私地為自己付出,不由得衝口而出:“母親,你手上的繭子還沒有褪去,美麗的臉龐又被終日的辛勞蒙上了一層疲憊的汙垢,現在連鬢發也斑白了。我這個做兒子的,什麼時候才能將疲憊從您的臉上擦去,使你的鬢發變黑呢?!”

母親聽了心頭一熱,卻不願兒子多想這個問題,微微一笑輕鬆地說:“待你成家立業,母親自然就可以享福了。”

“成家立業!”孔子一字一字地吐出這四個字。

“對!”母親肯定地說,突然將話鋒一轉,告訴兒子:“你知道嗎,我們的那頭黑豬,己經知道吃禾草了。”

“你是怎麼訓練它吃禾草的?”孔子驚喜地問母親。

“我把它和白羊關在一起,黑豬見白羊吃禾草,也就跟著吃了。”

“母親,你真有辦法。可是,外婆說你不搬進闕裏,就不會有白發,是不是真的?”孔子把話又拉回關於母親白發的問題。沒聽到母親回答,孔子堅持地問道:“母親,你為什麼要搬到闕裏來呢?”

母親沉思起來,她想起了十四年前,為了給兒子找到一個有利於他成長的環境,自己苦苦地想了三個月之後,毅然而然地搬到闕裏來的情景:

“那是墓地,你不能住在哪裏。”當年,顏征在決定搬往闕裏住時,她的母親、孔子的外婆這樣對她說。

“可是,我已經到那裏看過了,確實很好。”顏征在認真地回答。

“很好?”孔子的外婆睜大了眼睛,問道:“那裏冷風秋煙,空空蕩蕩,能有什麼很好?”

“那裏沒有空空蕩蕩,有一座大大的墳墓。”

“墳墓?”

“對,就是墳墓。”

“墳墓裏有什麼?腐爛的屍體!”孔子的外婆生氣地說,有些吃驚地望著顏征在,怎麼也弄不明白,年輕漂亮的女兒怎麼會對墳墓感興趣?

“可是,那是孔丘先祖的墳墓。女兒站在那墳前時,己經看見了這墳墓與孔丘的聯係。”顏征在望著母親,放低聲音說。

“呸,呸!孔丘還這點大,你就……”

“母親,你誤解女兒了。”顏征在打斷母親的話,耐心地解釋道:“孔子的父親,生前曾給我講過他先祖的一些讓人感到自豪的故事,當我站在墓前時,我就清楚地想到這些故事中的許多事情,甚至看見了故事裏的許多人。所以我想,墓裏埋著的不應該是腐爛的屍體,而是孔家一族昔日的光榮。子孫要健康成長,要有所作為,從他們先祖的光榮裏多吸收些營養,一定能事半功倍地幫助他們達到目的。如果我這個想法沒有錯,帶了孔丘住在那裏,對他的成長,一定非常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