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側影(3 / 3)

林妹妹眨巴眨巴眼,無語地看著這一幕。

一把大傘從飛天堡向這邊過來,挺拔的身影,沒入漫天銀針似的雨中,和細雨融成一幅模糊的畫麵。

看到廊下的人,君問天站住。林妹妹笑著跑到傘下,兩人手挽著手往家中走去。林妹妹說起剛才見到潘念皓的事,他“嗯”了聲,說白員外把他趕出白府後,他就瘋了。

“白員外為什麼要把他趕出白府?”林妹妹輕盈的話語回蕩在細雨濛濛間。

“可能心情不好吧!飛天堡成立了一家造船坊,生意還不錯,多少影響到白家的船坊。”雖然不是君問天親自出麵,但白員外識相,知道潘念皓當初對君問天做過的惡劣行徑,唯有把他掃地出門,才能讓自己脫去幹係,從君家的船坊中分一杯羹。

君問天專注於不讓雨珠淋到她,卻忘了自己半個身子都暴露在雨中。

林妹妹扶正了傘柄,往他懷中鑽了鑽。潘念皓那樣的寄生蟲,有這樣的結局,算是報應,她不想同情他。

“這算是一場喜雨吧,飛天堡的殘火被澆滅,刺鼻的焦糊味隨風飄散,枯焦的樹木重新發芽。飛天堡的重建能開始了。”

“白管事也這樣說。”

夫妻倆默契一笑,笑聲回蕩在盛夏突至的喜雨間。

和林,君府。

君榮光總管今天淩晨時分就起床了,吩咐家人打掃庭院,收拾廂房。客廳中的瓷器件件擦得可以當鏡子使,案幾是纖塵不染,幾盆帶露的蘭花擺在顯眼之處,府門外更是張燈結彩。

天一放亮,負責廚房采買的家仆就出門了,其他的家丁、丫鬟前廳後園地忙個不停。可再忙,也沒人叫累。

君府已經好幾年沒這麼舒心了。在君府待過一些年頭的家仆都記得,當年少爺抱著難產而死的少奶奶走進府門時,那悲絕的神情,鬼神都動容。從那之後,君府裏就很少傳出笑聲。今天,少爺和新娶的少奶奶回府了。

白一漢真是個做事周詳的人,他提前半日先回了和林,為的是先給大家通個氣,免得見著新少奶奶,一個個大驚小怪,把少奶奶嚇著了。其實,他更擔心少奶奶把大家嚇著了。

一聽新少奶奶和碧兒長得一模一樣,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唏噓不已。

君南和秀珠心情有點迫切,午膳後,就在府門前張望著。

晚膳早就備好放在桌上,紗罩遮著,七碗八碟,有紅有綠,有葷有素,要多豐盛有多豐盛。房間的四角置著冰盆,室內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

一府的人脖子都快抻酸了,天傍黑時,終於聽到“嗒嗒”馬蹄聲在府門外緩緩停了下來。

一府的人爭先恐後奔到門口。

隻見轎簾輕輕地往外挑起,老老小小屏住了呼吸。簾子挑高了,君問天一身珍珠白絲袍,倨傲地從車上跨下,對著眾人微微一笑。這久違的一笑,一下惹哭了不少人。

王夫人嘴唇顫抖著,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去抱兒子。君問天卻轉過身,展開雙臂,溫柔而又小心地從車中抱出一個同樣一身珍珠白羅裙的卷發女子。女子嫣然一笑,嘟起櫻唇。像有些腳麻,她嬌笑地揉著,君問天體貼地替她撫平裙擺。

縱然白管事打過預防針了,眾人還是被雷擊得外焦裏嫩。

林妹妹先看到的是君南和繡珠,開心地彎了下嘴角。君南夫妻驚喜得雙手緊絞。然後,林妹妹看到了抱著一個小姑娘站在最後麵的朱敏。她一掃從前的嫵媚,像個小媳婦似的低著頭,看人都從眼簾下方偷偷地瞟。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年君仰山死後,君問天給了她不少銀兩,她完全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她卻死皮賴臉地待在飛天堡,嘴上說是要孝敬王夫人,舍不得離開,其實心裏還不是在打另一番主意。現在做下那醜事,處境尷尬,才做出這番姿態,若有機會,她一樣會厚顏無恥,道德淪喪。

王夫人眼有點花,等到兩人上了台階,光線清晰了,她才失聲叫道:“問天,這……不就是碧兒嗎?”

君問天皺皺眉頭,像是不耐煩提起舊事:“娘親,碧兒已經成了一捧灰了,葬在君家的陵園中。這是林妹妹,我剛過門的娘子。”

所有人都不敢吱聲,簇擁著一對新人進府。

朱敏懷裏的小姑娘蹬蹬腿要下來,朱敏不鬆手,她哇地哭了起來:“我要祖母!”

氣氛陡地一凝,滴水成冰。君問天緩緩側過臉,盯著小姑娘的眼神,像兩道寒箭似的。朱敏頭更低到胸口了,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個團。

進了客廳,王夫人端坐在正中,有丫頭端過一杯茶,正要遞給林妹妹。君問天一擺手,說道:“娘親,有件事我有些不明,還請娘親賜教。”

這生硬的語氣,讓王夫人下意識地一怔。六年前,發生過那一連串事後,對於君問天,她有點畏懼。

“什麼事?”

“聽說你認大嫂做了幹女兒,關於這事,我會尊重你的決定。既然是女兒,孩子都生了,怎麼還待在府中?娘親,你別忙插話,等我說完。我不關心那孩子的爹是死是活,你讓她姓君,是哪個君?死去的君仰山大哥的君?人家要笑了。大哥都死了六年,這孩子才幾歲?要麼是我這個君?碧兒丟下的兩個孩子,娘子會視若親生,這個孩子,和我沒半點關係,卻整天在她麵前晃來晃去,這是要堵她的心嗎?沒事也有事了。君府是家大業大,卻也不是阿貓阿狗都養的。”

“你一走幾年,扔下我孤苦伶仃,我疼個人都要看你眼色嗎?”王夫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這麼狠的話真是自己的兒子講的?

君問天依然不緊不慢,音量也不輕不重:“娘親有體己銀子,想疼誰疼誰,是購院還是買宅,我不管。不過,君府還是幹淨些好。以前的教訓還嫌少嗎?我好不容易娶到心儀的人,我想珍惜著過,不生一點是非。”

朱敏縮在角落裏嚶嚶地哭了起來,君總管朝兩個丫頭示意了下。丫頭一左一右,拖了她和小姑娘往外去。小姑娘哭著直叫祖母,對著兩個丫頭又是抓又是咬,任性嬌蠻,一看就是被寵壞了。王夫人舍不得,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