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新疆時間(5)(1 / 3)

就在今年,我隨沙灣縣的幾個領導,從龍口野水灣旁的兵團道路進入沙漠,汽車穿行一個多小時,駛進沙漠中間的一個團場,過團場又進沙漠,一條沙土路引著我們往沙漠深處走,這裏的沙丘相對平坦,植被時而稠密時而稀疏,行了百多公裏,眼前突然開闊,出現一望無際的新墾農田。我吃驚壞了。同車的領導說,這就是準噶爾盆地的底,很早以前是湖泊,所有才這麼平坦。這些土地全是沙灣縣的,直到兵團人在這裏開發了近百萬畝的土地,沙灣人才回過神來,當地的農民、官員、老板紛紛進沙漠開荒種地,大片的沙漠植被被毀,新打出的一口口機並,使地下水被過量開采。林業局的朋友說,古爾班通古特的地下水位,正以每年三四十公分的速度下降,照這個速度,最多二十年後,地下水將被全部采光,到那時候,這些新開的土地,還有沙漠外村裏的土地,都會撂荒。

那將是一種怎樣的景象。大片荒蕪的土地重新變成沙漠。古爾班通古特複原到它以前的樣子。西北風刮過的地方,不再是浩瀚棉田,而是漫漫沙塵。那些被開荒者毀滅的沙漠植被,也許過多少年都不可能恢複。沙漠將以裸露的方式,永遠地銘記人類的粗暴開墾。人們收獲完土地上的棉花麥子,必將接受它的滿天沙塵。這座曾經被梭梭、紅柳、胡楊、堿蒿和駱駝刺覆蓋的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了。

二零零六年

一百六十五條溝

沙灣縣誌記載了一百六十五條溝。其中一條溝是蒙語名字“達奴溝”,在金溝河上遊。最早一個叫達奴的蒙古族牧民來這裏放牧。那時這條可放牧千頭牲畜的山溝裏,全是達奴家的牛羊。達奴家在這條溝住了多少年不得而知。後來哈薩克人來了,溝裏的牛羊變成了哈薩克人家的,但山溝的名字沒變,一直沿用至今。

一九三零年前一個冬天,有個姓馬的回族,在牛圈子牧場東南一條溝裏設套捉紫豹。這件事在當地影響很大,因為紫豹經常夜裏出山,傷害家畜和人,老馬家的一頭牛也被豹子咬死了。姓馬的回族坐不住了,在入冬後的一場大雪後,帶著鐵夾和皮繩套子進山了。因為下雪後豹子的足跡在雪地上顯現出來,豹子喜歡走老路。老馬追蹤豹子到了一條山溝,在紫豹必經之路設好鐵夾和套。幾天過去了,人們不見老馬回來,便結夥去找,在老馬下套的地方,發現皮套被咬斷,雪地上留下一條豹子拖著鐵夾逃跑的印跡,旁邊一行人的腳印,斷定是老馬追蹤紫豹留下的。人們跟著腳印往前找,一直找到天黑,腳印和蹤跡消失,什麼都沒找到。從此那頭紫豹再沒出山,老馬也失蹤了。很久以後,還有牧民傳言在山溝雪地上,發現一條豹子拖著鐵夾的蹤跡,後麵是一個人的腳印。就這麼言傳著,卻再沒人去找了。人們把這條溝叫老馬溝。其實叫紫豹溝也可以,因為是老馬和紫豹一起讓這條溝出了名。還有一個與回族人有關的溝:東岡薩依。哈語“回族人的溝”,在寧家河西岸。一九一零年,哈薩克牧民來此放牧時,溝裏已有回族人居住。回族人當時把這條溝叫什麼名字已無從考證,我們隻知道它的哈語名字東岡薩依,代表哈薩克人對這條溝的最早記憶。這是兩條與回族人有關的溝。

在安集海鄉西北邊,巴音溝河洪水衝出一條深溝,長二十多公裏,兩岸長滿胡楊和芨芨草。清同治年間,一戶姓古的人家在溝裏開荒種地。當時中亞浩罕阿古柏入侵新疆,此地戰亂不斷,古姓人家在這個隱蔽的深溝裏躲避戰亂。後人稱這條溝為古家溝。也是同一時期,與安集海相鄰的大泉鄉南部丘陵中,聚居了許多難民,他們挖洞搭窩棚居住,形成像倉房似的房子,此溝後來叫倉房溝。其他的漢語名字都很直白,如白楊溝、大南溝、小南溝、幹溝、東溝、西溝,皆因方位和溝內植物命名。這些簡單的名字本身沒有故事,缺少想象力,但是實用。漢族人到一個地方會先確認方向,新疆的好多漢語地名跟方位有關,比如我們把天山叫南山,把沙漠叫北沙漠,這是漢族人的文化心理,東南西北確定後,自己的居中位置也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