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了飛天堡,才知什麼叫富。萬頃的草地、成千上萬的馬匹、幾座鐵山、銅山,這君問天莫談這一輩子,就是活個幾十輩子,錢也花不完。”鄰桌一位紅衣粗麵的漢子抿了口酒,轉過臉,口水四射地對旁邊的黑衣青年男子說。
“可不是。”黑衣男子點頭附和,“君問天號稱本國首富,一點都不假。聽說這飛天鎮上有一半的鋪子都是他的,這裏是良馬的產地,是鐵山、銅山的源地,每年都有許多商人到這裏,又買他的馬,又買他的鐵、銅,吃的住的還要付他銀子,這裏裏外外賺著,能不富嗎?”
紅衣漢子忽然壓低音量,用手遮嘴,“君問天富是富,也樂善好施,可我聽說,此人是個最陰沉、可怕的人,終年不苟言笑,陰冷如鬼魅,心殘手狠,沒有人情,外麵都傳,他的妻子就是被他殺死的……”
青年男子倒抽一口涼氣,“他妻子不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嗎,不會吧?”
“那有什麼用,家花不如野花香,娶的不如嫖的,嫖的不如偷的。”紅衣漢子曖昧地擠擠眼,一臉壞壞的笑。
“你的意思?”青年男子不解地抬起頭。
紅衣漢子湊上他的耳,黑衣男子眼越瞪越大,直喘氣。
雖說“非禮勿視,旁言少聽”,可是這些教規對娛記不適用,偷看、偷聽就是他們的職業。碧兒正聽得出神,突然沒了聲音,怎不著急?身子慢慢地挪了挪,想向鄰桌靠近些。
韓江流責備地敲了下碧兒的手,“姑娘家不要聽人家胡說八道。”
碧兒諂媚地一笑,“對啦,你是他朋友,知道他那個緋聞女友是誰?”
“什麼叫緋聞?”
“就是剛剛那個傳說裏和君問天要好的女子,還有,他妻子真的是絕世美人嗎?”
“沒有那個女子。”韓江流嘴角蕩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至於君夫人,我沒有直視過,美不美我不清楚。我覺得你就挺美的。”
對,對,做個女人“挺”美,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聳聳肩,“不必特意安慰我,我若是美人,滿大街就沒個醜的了。”
“我是實話實說,你本來就……”韓江流正要往下說,發覺碧兒的注意力又轉向了鄰桌,他在心裏淡淡歎息。
鄰桌兩位漢子酒過半旬,麵紅舌短,“向兄,聽說你賬算得特精,我……不大相信。”黑衣男子搖頭晃腦地看著紅衣漢子,手在空中比畫著。
“我不是吹,這打算盤我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談生意,口算心算,幾兩幾錢,沒一個人能有我快。”紅衣漢子拍拍胸膛,很是得意。
“那我今天……就試試你是……不是吹的?”
“放招過來。”
黑衣男子嘿嘿一笑,“我今天不做生意,就說個喝酒的。你聽著,李白街上走,提壺去買酒。遇店加一倍,見花喝一鬥。三遇店和花,喝光壺中酒。借問此壺中,原有酒幾鬥?”
可能是黑衣男子的音量太大,其他桌上的人都聽見了,聽著聽著,都覺得有些意思,一個個轉過頭來,玩味地看著這邊,也有人皺著眉默算著。
“這……這……”紅衣漢子的腦子已不大能做主,聽得暈暈的,張口結舌,一時還真回答不上,臉紅一塊紫一塊地擰著眉苦思。
這也太小兒科了吧,頂天立地的男人玩小學數學。不對,古代沒學過分數,這得數該怎麼表達?碧兒忽然嫣然一笑,對著鄰桌舉起手。
“姑娘,你……你有什麼事?”黑衣男子突然被一個大姑娘緊盯著,原先打結的舌更展不開了。
“碧兒別鬧。”韓江流按下她的手。
按下了手卻捂不住嘴,“這個很簡單呀!如果一鬥分成八個杯,那麼原先李詩仙喝的那個壺裏差一杯就是一鬥了。”這樣解釋八分之七該明白了吧,碧兒得意地彎起了嘴角。
“你說簡……單?”黑衣男子下巴差點脫臼。
紅衣漢子額頭上密密的汗,漲紅著臉點點頭,“照姑娘這種說法反推,確實是這樣,慚愧,慚愧。”
韓江流被鎮住了,碧兒真的算對了?他剛才沒太聽清楚題目,又像詩又像詞,一會兒花一會兒店的,雲裏霧裏,他眼中隻看到碧兒。
飯莊中其他人,包括聞聲趕過來的掌櫃都像看怪物一般看著碧兒,嘴巴半張著,合都合不上。
“一年前,我在和林遇到一個來自俄羅斯的紅毛商人。這道題,就是他說給我聽的。我再說給其他人聽,沒有一個能算出來,姑娘你是怎麼算的?”黑衣男子倒是很謙虛,拱手施個禮,不恥下問。
“我是用心算的。”總不能說她小時候學過吧!
“姑娘真是厲害!”紅衣漢子嘖了下嘴,“那姑娘聽說過,孫公有一道千古謎題嗎?”
碧兒搖搖頭。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紅衣漢子話音剛落,碧兒就接過了話。“雉二十三,兔十二。”汗,還是小學算術數,真是委屈她這出自名校的本科生。雉也就是雞,兩隻腳,兔有四隻腳,用未知數一代,很快就能算出來。
飯莊中響起一片“噓”聲,眼珠子差不多掉了一地。
“姑娘真是神算呀!在你麵前,我自愧不如。今日我真是長了見識,真正的巾幗不讓須眉。”紅衣漢子抱拳,頭深深埋下。
“哪裏,哪裏,這些隻是雕蟲小技,不值一提。”碧兒訥訥地笑著,心中卻有點得意,在古代出名好像不難嘛!
韓江流一直默不作聲,深深地看著她,心口微微波湧,也許真的該把她帶去和林,不然,長夜無法安眠。
碧兒被看得不自在,不服輸地也用大眼瞪回去,“我說過吧,要是讓我做個教席,不會誤人子弟的。”
“我信,你是真的厲害。”明明不是他的誰,卻也有種很快樂的榮譽感,“這些都是你在夢裏學到的?”
說到夢,剛剛閃爍著星光的清眸暗淡下來,“我好想回到我的夢中,這裏一點都不好。”
這句話,聽得韓江流有些失落。
“你……真的是舒家二小姐嗎?”掌櫃突然冒出來,手中多了盆涮羊肉。
“真希望是假的。”她萎萎地耷拉著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