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寒地閉上眼,任一種孤絕的疼痛從心底緩緩蔓延,眼中閃過一絲冷酷和猙獰。
“少奶奶,少奶奶!”小丫頭推推仍在夢中環遊的碧兒。
“林仁兄,別鬧!”碧兒不肯睜眼,耍賴地把被拉著蓋住頭,忽聽到一陣哧哧的笑聲,突地一怔,然後又閉上眼,不醒、不醒,她要賴在夢裏。
“少奶奶,少爺讓您快點起床,轎子已經備了多時。”一個小丫頭忍著笑,說道。
碧兒猛地坐起,湯婆子不在床上了,君問天也不在,發環在,她拍拍心口,籲了口氣。
“今天要出門嗎?”她跳下床,小丫環為她脫去皺成一團的棉裙,換了件珠光的錦緞夾裙,袖口衣角繡著綠色的小花,很柔雅。
“三王爺聽說少爺回和林,特地請少爺和少奶奶到府上用午膳。”
這窩闊台消息可真靈通,不會有人在君府外麵盯梢吧!碧兒任丫環抬臂、係扣,想想真慚愧,她現在墮落成沒有行為能力的人了。不是她要擺少奶奶的譜,若沒有丫環服侍,她真穿不好這些複雜的衣衫。明明冷得要人命,裝好看,穿什麼裙,裏麵還不是要穿著夾褲,一層又一層,好煩人。
君府丫頭比飛天堡丫頭能幹,用發油抹了抹,硬是把她的卷發梳順了,紮成一個發髻,插上一支鳳釵,又貼了幾朵珠花。描眉、點唇,最後披上一件雪白的狐皮風褸,是好像有點大戶人家的少奶奶的樣子,就是氣質差點,沒那種婉約、恬靜。碧兒偷偷對鏡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小心地把發環又塞進袖中。古代衣服唯一的好處,袖中有乾坤。
君問天已經在客廳品茶了,同樣一身簇新的珠光長袍,眼底有隱隱的黑圈。王夫人拉著個臉,麵帶不悅。
“婆婆大人,早啊,昨晚睡得好嗎?”碧兒笑吟吟地問候,歉疚地瞟了眼君問天,他好像沒睡好。
王夫人射來一記淩厲的眼風,“作為娘子,怎麼可以讓夫君比你先起床?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碧兒大眼忽閃忽閃,“夫君疼我,讓我多睡會兒,我怎麼能拂了他的好意?婆婆大人,如果傷了您心愛兒子的心,我才覺著內疚呢!”她親親熱熱地坐在君問天身邊,嬌柔地靠過去,“對嗎,夫君?”
君問天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嗆得直咳。
“天,婆婆大人,您看,夫君急成這樣。”碧兒小小聲地埋怨,輕拍著君問天的後背,心疼不已。
王夫人氣得鼻孔朝天,“既然夫君疼你,你怎麼不知道體貼夫君呢?男人是天,是你倚著靠著的大樹。”
“不止男人是天,女人一樣也是天,像婆婆就是呀!公公大人走得早,可是婆婆大人就把自己站成了天,不僅把家業打理好,還把夫君帶大,調教得如此優異。我認為婆婆您不比男人差!”碧兒很真誠地感歎,有一點兒拍馬的意思,但也是事實!
君問天止住了咳聲,目不轉睛地看著碧兒。
王夫人完全是瞠目結舌,積了一夜的火氣忽然沒了,眼眶突地一紅,有淚光閃爍。撐了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稱讚,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我說錯什麼了?”碧兒茫然地看看王夫人,又看看君問天。
王夫人掩飾地低下眼簾,擺擺手,“你們早點出發,在王府不比家中,處處要有點規矩,講話要三思而後行。”
“婆婆大人,那我們下午見嘍!今晚我們一起用晚膳可好?我也喜歡晚上吃清淡一點的,那樣不容易變胖。肥胖可是女人一輩子的天敵,我們要努力到底,不然就穿不到好看的衣服了。”碧兒打量王夫人纖細適中的身材,好羨慕。
王夫人剛有的一點感動,又被碧兒這番話鬧沒了,啼笑皆非地轉過身,看到兒子也是一臉哭笑不得。想必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遇到這樣的媳婦,她好像都不會做婆婆了。在她有限的認知中,她認為媳婦理所當然應該遵循的規矩,媳婦輕輕巧巧就反駁得她啞口無言。
毫不顧忌傭仆驚愕的眼神,碧兒大大方方地挽住君問天的手臂。
“問天,多照顧點媳婦。”修養讓王夫人隻能這樣說,她其實想說讓君問天看緊點碧兒。
君問天輕輕點頭,聽懂了。
三王府位於南街。王子隻要一成家,就要搬出王府。成吉思汗膝下四位嫡出王子,現在分別居住在皇宮的東南西北四條街的府邸中。
君問天和碧兒的轎子一停下,王府的總管就跑上前來,親自掀開轎簾,一位豐滿的盛裝女子含笑立在門外。
“問天見過三王妃。”君問天一驚,拉著碧兒忙施禮。三王子今天的禮節太重,竟由王妃親自出門迎接。
“很久不見,君堡主。這位就是堡主夫人吧!”三王妃儀態萬方地走過來,溫和地對碧兒一笑。
“是的!和你想象中不一樣?”同是女子,碧兒沒什麼拘束感,打趣地俏問。
三王妃是個精明的女子,一下就瞧出碧兒不是怯生生的閨秀,“比想象中美、聰慧,不然君堡主也不會如此著急娶回來!外麵天氣冷,我們快進府,王爺在花廳等候多時了。”
君問天蹙眉,王妃這話聽著有點不順耳!
碧兒也聽出來了,王妃含沙射影地說君問天薄情,前妻剛逝,就娶了新婦,難不成為她美色誘惑?碧兒很想笑,偷瞄君問天冷寒的俊容,她哪有誘惑他的本事!
說是王府,並不比君府氣派多少,除了有將士把守,也就是普通的一座大宅。
三人走進花廳,發覺除了窩闊台外,座中還有一位留著長胡須頭發花白的老人。
窩闊台是個稱職的男主人,拉著君問天的手,讓進客座。王妃陪著碧兒坐在一側。
剛坐下,窩闊台對碧兒笑道:“堡主夫人,你不是一向很會猜人嗎?你現在能猜出這位老人家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