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布說,玉素甫老板,你上去看著路邊有沒有人坐在那裏。走路的人沒事,聽不見腳底下的聲音。坐著或躺著的人就危險,尤其躺著的人,耳朵朝下,地深處的一點聲音都會聽見。要是這個地方坐著人,我們下麵的挖掘就得趕緊停住。
轟隆隆的聲音響在頭頂,洞頂震得直落土,上麵在過大卡車。玉素甫喜歡蹲在這裏聽上麵的聲音,拖拉機過來過去的聲音,石油大卡車的聲音和驢蹄的敲打聲都很清晰。還有釘坎土曼把的聲音。誰的坎土曼把脫了,對著路麵砸幾下,聲音直直傳進來。柏油路是村裏最硬的地麵。老早前,玉素甫家的院子澆了水泥地麵,那是村裏最硬的地方,但不是人人都能隨便去走,玉素甫的院子一天到晚閉著門,門口兩隻狼狗。一般人去找他,都是在門外把話說完,他很少把人往屋裏讓,久了人們就說,玉素甫家的水泥地硬得很,一般人的腳不能進去。柏油路讓村裏的人和驢都一下踩到了硬處,除了驢掌和人的鞋掌磨損快了,柏油路還是當一個好東西被接受了。
幾年下來,穿過村子一直到地邊的柏油公路,被每家每戶占領,從麥收開始,路就成了打穀場,麥子割了鋪在路上,汽車來來回回就碾壓好了,人隻需揚一揚,把分離出的麥子背回家,麥草原鋪在路上,讓汽車碾壓成碎草末,和泥巴、喂羊喂驢,都用得上。打完麥子是苞穀葵花,凡是需要碾壓的,都攤在公路上,讓過往汽車免費碾壓。起先,人們覺出在瀝青公路上碾壓的麥子苞穀,吃起來有股瀝青味兒。後來不知人吃慣不覺得了,還是瀝青沒味了,反正沒人說這個事了。
阿不旦人就這樣,說啥事都一陣風。有一陣人們在一起就說地下的事,說村子底下老有動靜,說誰家挖出寶了,說聽見驢在地下叫。後來突然有一天就不說地下的事了,好像地下沒事了。不管年輕人還是老年人,坐在一起啥都不說了,幹坐著。好像村子沒事情說了。這讓玉素甫覺得不對勁。人們說的時候他不害怕,都在猜測,說了就沒事了。他們不說的時候,有意回避的時候,肯定有事了。人們知道有事的時候就不說了。他們知道了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