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然的信每天兩封地往姑媽家寄來,弄得郵遞員都感到很煩。後來又想出新花樣來,每天在鮮花公司訂了紫玫瑰叫人送來。對於如此豔俗的禮物,我是絕對不會收的。後來他又電台去點歌,一連三天,“獻給最心愛的米蘭小姐”。肉麻兮兮,我“啪噠”一聲撥掉電源,姑媽在廚房裏尖聲尖氣地問:“米蘭,是停電了嗎”。
姑媽說今天晚上有客人要來,她親自下廚房弄菜。問她是誰要來?她一張胖臉神秘得不得了,說是什麼什麼董事長。
“準又是個賣耗子藥的。”我把一本小說蓋在臉上咯咯地笑。姑媽說這丫頭這張嘴呀——唉。這時候門鈴就響了,姑媽忙用圍裙擦著濕手過去開門。我看見然帶著他的老爸老媽滿麵春風踱進門來。
“這位就是米蘭小姐嗎”“董事長”拖著長聲問兒子,語氣就象是在審犯人。董事長夫人把我左打量右打量,好象不相信我是個真人似的。我坐在郝裏被人看得混身長刺,耳朵裏聽到曉冬的叫賣聲:“冰棒喲——冰棒。”
“我家在美國也有生意,我家的公司沒等然說完,我已經一溜煙地奔下樓去,氣喘籲籲一直跑到曉冬的麵前,傻呼呼地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米蘭,聽說你要走了,回北京還是去美國?”
“誰說我要去美國?”我杏眼圓睜地問他。
“這個城裏的人都這樣議論,說李然將把你帶到美國去,說你已經同意……”
“那你信嗎?”我眼睛亮亮地問他。他搖了搖頭表示不信。曉冬說他賣冰棍是為了掙錢,等掙夠了錢就到北京去讀大學。“到時候你還認不認識我呀”曉冬問我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怯怯的神情。
“怎麼會不認、你呢,”我回答得非常爽快,“我在北京等你來!”
曉冬說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掰下一片“月芽兒”給你吃了,以後也許會念起來我這個窮小子來。
曉冬讓我閉上眼睛,他放了一塊甜冰在我嘴裏,那甜味兒直沁心肺,在北京我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冰棍。“這種冰棍叫‘月芽兒’,是專門賣給最好的朋友的。”曉冬的叫賣聲漸漸遠去了,“月芽兒”在心底裏一點點地融化開來。
那年的暑假一結束,我就拎起我的紅皮箱回北京去了。再也沒有見到曉冬還有他賣的那種“月芽兒”,倒是然旅行結婚來過北京一次,說正在辦簽證準備到紐約去。我問然在還記不記得小城裏有個背著大紙箱沿街賣冰棍的男孩,然說不記得了。
我卻一直忘不了那種叫“月芽兒”的甜冰的味道。我不知道曉冬什麼時候會來北京找我,也許明天,也許永遠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