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留意我所有能找得到的報刊雜誌,看看有沒有“金麒”和“圓圓”這樣兩個名字。我已經從金麒那裏開始,對文學發生了濃厚的興趣,立誌無論將來學什麼幹什麼,都不能放下手中的一支筆。
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我一邊呆在家裏等消息等金麒的信,一邊開始了我“格子紙生涯”的第一頁。記得那篇稚嫩的小說裏,寫了一個大男孩的故事,其中滿篇都是金麒的影子。故事裏把他描繪成一個多愁善感、敏銳而又“詭計多端”的人,故事裏的女孩一直在苦苦地等待他的隻言片語。那些時候,我多麼希望金麒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像我們第一次見麵那樣,說一句“嗨,你好。”一切都沒有發生。沒信、沒消息,也沒有金麒。所有文學刊物都讓我找遍了,沒有金麒一點痕跡。我到外地讀大學去了。
那年五月的一個星期天,我收到一個陌生的信封,竟以為是金麒。心口怦怦亂跳著撕信,手抖得怎麼也撕不開。一位同學在一旁道:“你胡亂撕什麼嘛,看看下麵的落款,怎麼可能是你那位莫明其妙的白馬王子寫來的呢”在同學中間,我和金麒的故事早已流傳開了。
我一看信的落款,白紙紅字,竟是我心儀已久的一家編輯部的地址。一直盼著我的朋友金麒的名字變成鉛字,沒想到早早變成鉛字的竟是我自己的。記得幾個月前好像懵懵懂懂往哪裏投過稿子,扔進信筒轉身就忘了,因為我對自己根本不抱希望,隻是潛意識裏想和我喜歡的那個大男孩金麒有個共同嗜好罷了。這樣無心插柳,沒有等到金麒,倒把自己給陷了進去。大學四年,我一直功課平平,文學作品倒是讀了個飽飽的。
大規模寫作是在大學畢業以後。發表的作品漸漸多了起來,“趙凝”這個名字也有一點點響亮了。每天收到的約稿信、編輯來信、讀者來信都很多,常常是從收發室抱一懷信回來坐在地毯上慢慢拆,慢慢讀,很充實,很滿足。四麵八方到處都有愛我的喜歡我作品的朋友,他們寄來一封封熱情洋溢的信,雖然我來不及一一回信,但我總想我會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報答大家的。
有一天,在大堆的讀者來信中我見到了他——那個用鋼筆清清楚楚寫著的“金麒”。
金麒,我長久以來苦苦等待的金麒,是你嗎?
我心跳得厲害,信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拆。他的字很漂亮,和他人一樣,瘦瘦的,傲傲的,好像一麵霧中的旗。
“趙凝,我一直無法麵對你,因為我是個失敗者。”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反反複複讀著金麒給我的信,心痛得厲害。金麒在信中說:
那年夏令營分手後,我一直都處於瘋狂創作的狀態,我拚命地寫,到處投稿,想早點拿出成績來去見我心目中好美的一個女孩。可是我失敗了,稿子石沉大海,得不到一點回音,以致於後來影響了我的高考成績,我沒能考上大學。母親當年為我出書欠了債,磨粗了雙手到現在還沒能還上。現在我已經決定放棄文學這門“貴族職業”,“我得去幹粗活兒了,我得掙錢養活我自己,養活我媽。”
沒有留下地址,我無法回信給他,金麒的故事到現在對我來說仍是個謎。也許會有那麼一天,有一個滿臉胡茬的男子會驀然出現在我麵前,大聲說:“你還認識我嗎?我是金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