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個放遠世界型的!安妮,你哥又從美國給你來信啦?”
“那當然。”我從軍裝口袋裏摸出那封貼著美國郵票的藍信封晃晃說:“聽不聽?我可要念了啊?DearAnny……”
我哥的文筆可真不錯,每封信都把他在美國的生活描寫得繪聲繪色。
有一天,我們正趴在地上練習瞄靶,陳小曼忽然悄聲對我說:“安妮,咱們這是幹什麼?別人都削尖腦袋奔出國,咱們可倒好,心甘情願跑到這兒來當兵吃苦。”
是啊,為什麼呢?我把準星、缺口同靶心連成一線一“叭!”放了一空槍。
下晚自習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卻聽到有人在叫:“安妮,隊長讓你到隊部去一趟!”
我的心咚咚直跳。胡逸拍了一下我的肩,眨眨一隻眼對我說:“別緊張,有好戲!”
我推開她的手橫了她一眼道別得意,我要是挨克呀,你們誰也跑不了!
陳小曼嬌滴滴地湊上來說,“安妮,你可不能出賣我們喲,我保證內務櫃裏以後再不藏零食了,內務衛生也自己搞。”
我挺瀟灑地甩甩短發,大有“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壯。
隊部在男生摟三層,亮著一盞桔黃色的燈。
“報告!”
“進來!”
我立正站在隊長麵前,隊長說:“怎麼不坐?”
我環視四周,坐在隊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隊長隻好坐床。
隊部也是隊長的“家”。他單身一人,屋裏除了一桌一発一床之外,就是我們三隊的滿滿一牆獎狀了。當然不全是我們的,大部分屬於“老三隊”和“老老三隊”。我們隊長在這所軍校裏到底帶過多少個“三隊”,恐怕隻有這麵牆最清楚。
隊長正襟危坐在床邊,兩手放置膝蓋,腰板挺得筆直。“安妮,你入校以來一直表現不錯,隻是有一點想提醒你。”隊長開門見山地說:“聽說你經常收到美國來信,還當眾宣讀,這個——”
“是啊,有什麼不妥的嗎?”我也敢做敢當地說。
“怎麼說呢?你最好……”
“隊長,別說教了,我全懂。信我以後少寫就是了,專心訓練。”
“這樣就好。”
我氣哼哼地離開他的房間。這可真是“太平洋警察”——管得寬。我和我哥哥通幾封信有什麼了不起?軍校不是規定不準談戀愛嗎?又說沒不準有哥哥!我看他是嫉妒我哥在美國!
第一次實彈射擊,我們幾個興奮得快要暈過去。胡逸在床上翻著跟頭說:
“明天我非要打個五發五十環不可!安妮你等著瞧。”小曼說:“槍響的時候到底可不可怕呀?”
“沒什麼,就跟放鞭炮差不多。”我假裝滿不在乎的模樣,其實心裏也沒底。因為從小到大,放鞭炮也是安東代勞的。現在上哪兒去找安東?
第二天,北風呼嘯,天很陰。上了卡車小曼就哭喪著臉對我說:“不行了,我直想哭。”
老天爺一時間“憐芳之心”大動,飄飄灑灑下起雪來。小曼說,“我真的想哭了,安妮。”
“一號準備完畢!”
“二號準備完畢!”
“三號準備完畢!”……
趴在濕漉漉的泥地上,一百米以外的靶子不知怎麼越瞄越小。同伴們已經開始乒乒乓乓放起槍來,我一咬牙一閉眼,摳動扳機——槍卻沒響。
“報告隊長,槍不響!”
我一邊報告一邊慌裏慌張擺弄起槍來。我們課堂上學過的。
“當心,危險!”
隊長一箭步衝上前,把我的槍口推起來,就在這時,槍響了,衝天“砰”地一聲,我被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挨克是不跑不了了。盡管那天我槍打了“五發四十五環”優秀,可回去的路上她們都在唱“讓世界充滿愛”時,我卻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