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兒將頭埋在臂彎裏,泣道:“奴……奴家……”
堂間死一般的靜。
蘇秦漸複常態,坐直身子,板起麵孔對小喜兒道:“朱小喜兒,誠如娘方才所說,你賢惠,勤勞,有孝心,是蘇家的好媳婦兒,我認你!”
“相……相公……”小喜兒喜極而泣,顫聲道。
“家中一切,屬於我的那份,歸你所有。我常年不在家,娘又年歲大了,你須替我盡孝。再就是阿黑,”蘇秦伸手拍拍臥在一邊舔他腳麵的阿黑,“一如既往歸你照管。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小喜兒怔在那兒,目光落在阿黑身上,淚水滾出。
“還有,”蘇秦語氣冰冷,“你可以做我夫人,但我不會與你圓房,你也休作此想。既然你情願嫁入蘇門,就做個蘇家的兒媳婦吧。不是我對不起你,是你自己的選擇!”轉對蘇姚氏,“娘,入更了,早點歇。沒別的事兒,我走了!”話音未落,人已起身,大步走到院中。
聽著腳步聲響出院門,漸去漸遠,四周複歸寧靜,小喜兒方如噩夢中醒來,一頭撲進蘇姚氏懷中,淒厲長號:“娘——”
從家裏出來,蘇秦走到帳門口時,見大哥蘇厲、三弟蘇代一左一右,蹲在帳門前等候。見他過來,二人站起來,默不作聲地跟他進帳。蘇秦在幾案前坐下,剛要說話,遠處傳來腳步響,公子卬與一個疾醫匆匆走過來。公子卬讓疾醫候在帳外,自己大步入帳,邊走邊叫:“蘇子,老夫人玉體如何?”
蘇秦見他麵上焦急,二目卻在放光,知他唯恐此處不亂,由不得苦笑一聲,指著對麵席位:“是公子呀,請坐!”
公子卬兩眼盯他一會兒,在席上緩緩坐下:“觀你麵色,老夫人她——沒事了?”
“娘——娘咋哩?”蘇厲、蘇代臉色皆變,同時問道。
蘇秦擺擺手,苦笑一下:“沒啥子,不過是想跟我說說話。”
蘇厲、蘇代各舒一口氣。
“好好好,”公子卬怔了一下,笑應道,“沒事兒就好。在下本已歇息,一聽說老夫人有恙,二話沒說,叫上疾醫就趕來了!”朝帳外,“沒事了,你回去吧!”
疾醫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蘇秦衝公子卬抱拳道:“家母之事,勞公子費心了!”
“瞧你說的!”公子卬應過禮,順手朝蘇厲、蘇代各拱一拱,“兩位兄弟,你們說說,老夫人一生操勞,總算盼來好光景,這正要享幾日清福呢,如何再能有個長短?”
“不說這個了。”蘇秦截住話頭,“公子來得正好,在下正有大事與你相商!”
“蘇子請講!”
“合縱初成,百事待舉,在下卻因家事纏身,誤下大事,心實不安。今家父已葬,此處並無大事,在下這想……”
公子卬擺手截住話頭:“眼下墓塚未就,新府未立,蘇子怎能離開?再說,七七是令尊大祭,在下昨日已曉諭列國,為老先生大辦一場。那時,列國皆來吊唁,獨蘇子不在,如何能成?”
蘇秦長歎一聲:“唉……”
“嗬嗬嗬,”公子卬換作笑臉,“我說蘇子呀,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累也不累?在下這就講給你一樁喜事,開開心。今兒後晌,西周公差人來,說是獻紫檀九根。知他為何獻紫檀嗎?我們這裏起房蓋屋,鬧出如許動靜,周室上下無不驚動,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隻西周公一毛不拔。在下氣不過,探出他宮中藏有九根紫檀,皆合抱粗細,兩丈長短,心裏樂了,使參將上門,向他索買。老家夥不識相,死活不賣,說那幾根紫檀是他特從楚國買來,預備來年翻修宮室呢。在下震怒,捎話予他,說縱親逾萬人馬月餘來一直駐守東周境內,有失公允,不日將去他的西周略駐一些時日,讓他酌情安排。老家夥慌了,使人來報,說是願意奉送幾根木頭,一文不收,算作賀禮。嗬嗬嗬——起宮造殿,紫檀可是上好木料,每根少說也值十金,僅此一項,我們就可省去百金呢。”
蘇秦驚道:“這如何能成?”扭身吩咐蘇代,“三弟,明日晨起,你去一趟河南邑,到西周宮謁見西周君,就說咱家謝他美意了。咱家起建的是民宅,用不上紫檀,請他不必送來。記住,要好言相謝,不可再生枝節!”
蘇代點頭應過,囁嚅道:“二哥——”
蘇秦這也想起他倆這陣子來,必定有事,問道:“啥事兒?”
“我……我……”蘇代吭哧一會兒,低下頭去。
蘇秦略略一想:“三弟,要是沒啥緊事,明日再說吧。”
“二……二哥,我……我不想種……種地了!”
“不種地,你想幹啥?”
“聽說二哥是在雲夢山中跟鬼穀子學到這身本事的,我……我也想去,求二哥在鬼穀子跟前討個人情。”
蘇秦撲哧笑道:“這個不成。先生早就不收徒了。”
“那……”蘇代急了,“我就跟著二哥學!”
蘇秦沒接他的腔,將目光移向蘇厲:“大哥,你有啥事兒?”
蘇厲憨憨一笑:“你嫂子前幾日瞞著我在東周地界置田二十井,置完方知不對。”
“咋個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