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車等眾將士望韓信再拜,道:“請大王保重,早洗冤屈!”
正在這時,三騎戰馬如飛而至,頃刻之間,奔到近前,卻是中尉劉誌,乃是當年胯下侮辱韓信的少年屠戶,後來被韓信稱為壯士,加封為中尉。
韓信見他過來,歎道:“你怎麼也過來了?”
劉誌翻身下馬,對著韓信伏地磕頭,大哭道:“大王為奸人誣陷,劉誌深受大王恩德,枉稱壯士,相救來遲了!”
韓信感歎道:“我本清白,絕無謀反之事,等皇上訊問明白,便可昭雪,你不必記掛。”
劉誌泣道:“倘若小人蓄意誣陷,皇上辨析不明,大王豈非要冤沉海底了?”
劉邦此時心中驚懼不安,更深知局勢嚴重,如此拖延下去,楚軍將士勢必在此越聚越多,倘或一人發難,局勢危急,定難收拾,於是便道:“朕貴為天子,一言九鼎,安能食言?你等盡管放心,朕定當還楚王一個公道!”
李左車道:“我等都是楚王部屬,楚王忠心皇上,我等自然不敢造次!既然如此,我們就請皇上在三軍將士麵前發個重誓吧!”
當下,楚軍將士齊聲呐喊道:“請皇上發誓!秉公訊問,辨析明白,絕不誣陷楚王!”三千餘名楚軍將士齊聲大叫,聲震曠野。
劉邦聽了,驚懼更甚,自感情勢所迫,不敢再有所遲延,當下就指天為誓道:“朕今日有言在先,秉公訊問楚王韓信謀反一案,辨析明白,便即開釋!若違此言,天地不容!”
楚軍見他指天發誓,頓時歡聲雷動。
劉誌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幾步,站在兩軍中間,對著劉邦道:“劉誌本是淮陰屠戶,自大驕狂,惟有一點長處,那就是輕生重義,不惜一死!當年羞辱楚王,便當以死謝罪,不想卻蒙楚王錯愛,擢為中尉,自顧無以為報。今日惟有一死,化作厲鬼,隻在冥冥之中注視皇上與楚王,蒼天作證,懇望皇上不要冤枉了楚王!”說罷,拔出劍來,自刎而死。
韓信望見,大叫道:“劉誌使不得!”但已遲了,心中大慟,不禁淚下。
劉邦也是大吃一驚,想不到這人竟是如此剛烈果決,心中一陣肅然戒懼。
這時,李左車也上前對著韓信伏地再拜,說道:“大王保重,老夫該說的話早都說了,大王日後若想起老夫之時,就記住這句話吧:以君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一廂情願的願望,十九落空!”說罷,站起身來,對劉邦道:“皇上今日執拿楚王,天下豪傑都在矚目皇上的處置,若是憑空誣陷害了楚王韓信,天下豪傑心寒之際,便隻有拔劍麵對皇上了!”
李左車說罷,長歎了口氣,對韓信道:“大王,李左車先走一步了!今世緣淺,但願來生在大王帳下做個小兵就心滿意足了。”言罷,橫劍而亡。
楚軍將士一見李左車、劉誌都自刎而死,頓時一軍驚懼,不知所措。韓信望見,當即大聲道:“眾軍士好生收斂廣武君和劉誌中尉的屍體,快快回營去吧!待我隨皇上進京,辨明冤枉,便即回楚,無需牽掛!”於是,楚軍將士一齊凜遵,抬了李左車、劉誌的屍體,返回楚國去了。
劉邦見楚軍退了,這才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暗叫:“好險!”隨即與陳平等人匆促上路,往漢都洛陽去了。
回到都城洛陽,劉邦當即下詔讓禦史大夫周昌負責審理楚王韓信謀反一案,同時大赦天下。
十餘日後,周昌審問明白,遂上奏道:“臣奉詔查問楚王謀反一案,現已查明:楚王韓信無罪,謀反一說更是捕風捉影,子虛烏有之事。臣已將誣告之人緝捕拿問,以儆效尤。懇請陛下赦免韓信,詔告天下。”周昌口吃,說話吞吞吐吐的,但語氣堅定,神態凜然,這一番話說出來,滿朝文武都是一震。
左丞相曹參也道:“楚王韓信戰功卓著,當世無匹,實是我大漢開國第一功臣;如今,竟被小人誣告,舉國震動,若不嚴懲誣陷,將來何以正國法?怎麼正綱紀?楚王韓信被誣告一事須得還他一個公道!臣懇請即刻斬殺誣陷之人,並夷滅他的三族。”
劉邦麵現尷尬之色,遲疑一陣,這才說道:“既然韓信確係被冤,那就赦免他罷。至於那個誣陷者嗎?處以流放為宜,不必殺頭夷族。因為,對他若加嚴懲,日後還有誰敢檢舉大臣們的忤逆行為,豈非阻塞了言路?”
眾列侯以及文武大臣們聽了,許多人都覺得對誣告韓信的人處罰太輕了,議論紛紛。
但此時的劉邦主意已決,便力排眾議,說道:“大家不要再說了,朕自有公斷。”
於是,劉邦下詔,赦免韓信,但仍責他庇護項羽舊將鍾離昧,對抗皇帝旨意;剛到楚國之時,巡視縣邑,出入的時候都有成隊的士兵防衛等瑣碎之事,將韓信貶為了淮陰侯。
韓信知道劉邦從內心深處懼怕並嫉恨自己的才能,於是,常常借口生病,不參加朝廷的朝見和廷議;並因漢高祖劉邦借故尋隙,罷免了自己的楚王封爵一事心生怨懟之情,平常呆在家裏都覺得心懷鬱悶,頗為不快;更以和絳侯周勃、灌嬰等人地位相等而感到羞恥。
有一次,韓信偶然去拜訪樊噲將軍。樊噲誠惶誠恐地跪拜迎接,對韓信自稱臣下,說道:“真是想不到,大王竟肯屈駕光臨臣的寒舍!大王是當世戰神,名動天下,四海盡知,得能眷顧,蔽府上下蓬蓽生輝,深感無尚榮耀!”
韓信聽罷,笑道:“將軍不必拘禮。我現在是淮陰侯,早已沒有王爵了!”
樊噲伏地磕頭道:“你在我樊噲麵前永遠是大王!”
韓信歎了口氣,慘然一笑道:“總算還有人知道我韓信的功勳啊!”
臨走之時,樊噲又跪著送行,低著頭不敢仰視,韓信瞧著樊噲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樣子,實難想象這位樊噲將軍曾經是縱橫沙場,斬將搴旗,勇冠三軍的猛將,不禁莞爾,遂走出門去,大笑道:“我韓信如今竟與樊噲等人為伍了!”
有一次,漢高祖劉邦和韓信在一起談論諸將才能的高下,韓信一一細說,眾將各有不同。
說到後來,劉邦就道:“像朕能帶多少兵馬呢?”
韓信一本正經地道:“陛下隻不過能帶領十萬人而已。”
劉邦一怔,就道:“那你能帶領多少呢?”
韓信從容不迫地道:“臣帶兵作戰,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劉邦笑道:“多多益善!那你怎麼會被朕所擒呢?”
韓信詭秘地一笑,說道:“陛下雖然不善於帶領兵馬,卻擅長駕馭將領,這就是我被陛下驅遣的原因。何況陛下是屬於那種‘天命所歸’的大才,所謂天縱英武,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劉邦聽了,不禁開懷大笑了起來。
公元前200年(漢高祖七年)秋,匈奴冒頓單於不斷率軍進犯漢朝的疆域,燒殺掠奪,侵擾民眾。韓王信派兵抵禦,竟爾接連受挫,還被匈奴軍隊包圍在了馬邑。
韓王信多次派遣使者到匈奴軍中,要求和匈奴和解,並迅速派人進京向劉邦求援。劉邦聞訊,當即派出部隊增援韓王信,但他得知韓王信曾經多次派遣使者到匈奴軍中密談議和,可能有反叛漢朝之心,就派遣使者去斥責韓王信。韓王信害怕劉邦有誅殺自己的意思,就在這年九月間在馬邑投降了匈奴。匈奴單於冒頓得到了韓王信所部軍馬,聲威更盛,遂乘勢帶兵向南越過句注山,攻打太原,一直打到了晉陽。
劉邦驚悉邊關急報,頓時大驚,當即召集文武百官,商討抵禦匈奴和征討韓王信的大計。
劉邦道:“當初,朕因為韓王信有才能而且勇武,倍加信賴,所以把太原郡三十一縣劃為韓國,遷徙他改轄太原以北的地方,就是為了抵禦匈奴胡人的進犯,不想如今他居然投降了匈奴,務須剿滅!朕有意親率大軍前去誅殺韓王信,蕩平匈奴。”
陳平道:“皇上乃是一國之尊,不可輕易出征。對付匈奴和韓王信隻需派遣一名大將率軍前往就行了。”
劉邦點了點頭,環顧群臣,問道:“哪位愛卿願意去征伐韓王信呢?”
樊噲和酈商應聲而出,躬身奏道:“臣等願意前往。”
劉邦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淡然一笑道:“韓王信智勇過人,久曆戰陣,如今更得匈奴冒頓之兵相助,你兩個自信可以一舉擊敗韓王信和匈奴的聯軍嗎?”
酈商與樊噲對望了一眼,他們平時素知韓王信之能,均感都無絕對的把握擊破韓王信,隻得回道:“臣沒有必勝的把握!”
劉邦喟然歎道:“你等退下,征討韓王信和匈奴一事關乎國威,絕不可出現什麼疏忽失誤,唉,還是朕親自勉力一行吧!”酈商和樊噲低頭退回了下去。
左丞相曹參出班奏道:“臣保舉一人足破匈奴和韓王信。”
劉邦聞言大喜,矚目曹參道:“曹丞相舉薦何人呢?”
曹參道:“淮陰侯韓信用兵如神,蓋世無雙,攻必取,戰必勝,未嚐一敗,曾被皇上譽為‘戰神’,足可獨當一麵,如此大才,皇上為何不用呢?”
劉邦聽他保薦韓信,心中若有所思,遲疑道:“淮陰侯的確是個大才,隻是他自從離開楚地之後,一直稱病不朝,不知道他肯為朕分憂嗎?”
曹參笑道:“據臣所知,淮陰侯所以抑鬱,那是無仗可打,無敵可殺罷了!請皇上下詔讓他率軍出征就是了。”
劉邦欣然道:“有戰神韓信掛帥出兵,朕可以高枕無憂了。”於是,命人傳旨讓韓信整頓軍馬,準備出擊太原、晉陽,征伐韓王信和匈奴。
韓信接詔大喜,立即調集各路軍馬彙聚京師,整裝待發。
這時,陳平悄悄入見劉邦,說道:“陛下真的要韓信出征嗎?”
劉邦有些不解地道:“怎麼了?朕已經下詔命他調聚軍隊了,這還有什麼可疑慮的嗎?除了韓信,朕還真的想不出第二個人足當此任的。”
陳平道:“臣這些日子一直在留意韓信的舉動,臣發現他所招聚的幾路軍馬全是他當年的舊部,有孔熙、陳賀等人,都是勁旅精銳啊!而且,韓信經常把這些人召到自己府中縱酒暢飲,看那神情很是得意,陛下不覺得韓信這些舉動有什麼異常嗎?”
劉邦聽了,頓時一驚,爽然若失,顫聲道:“莫非韓信還有什麼不臣之心?”隨即又搖頭道:“朕料他不會謀逆!他在齊地、楚地之時擁有重兵,左右著天下的局勢,那時他尚且忠心不貳,誓不謀反,現在也不會!”
陳平道:“常言道: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啊!臣也不希望他有什麼非分之想,可是,他為什麼總是調集自己的舊部勁旅呢?而且大軍十五六萬人,幾乎已是全國半數軍馬了,若有變故,怎麼得了?以韓信的大才,誰能抵擋呢?陛下切莫等閑視之啊!縱虎獵兔,隱患實大!請陛下三思而行。”
劉邦遲疑了一會兒,略一思忖,拿定了主意,說道:“你所疑慮的也不無道理!哦,既如此,朕不用韓信,禦駕親征便了。”
隨即,劉邦召韓信入宮,溫言道:“朕聽說你籌備出征,把你自己當年的舊部孔熙、陳賀、柴武等人所部都集結過來了,有十五六萬之眾,而且都是精銳啊!”
韓信聽他語氣有異,顯然是在懷疑自己有所圖謀了,不禁爽然若失,說道:“戰爭是國之大事,不可不慎。臣調集舊部精銳是為了將帥熟悉,一戰決勝;而且韓王信智勇兼備,深通用兵之道,絕非等閑之輩,更兼匈奴冒頓單於雄兵四十餘萬,驍勇善戰,勢大威猛,臣擔心兵少不易製敵,所以才聚集了十五六萬人馬。”
劉邦道:“朕明白這些,也很信任你,可是眾人嚼舌,朕也要給他們一個解釋啊!”
韓信謝道:“皇上英明。”
劉邦又道:“此番出征西北,強敵勢大,幹係非輕,而且天寒地凍,軍旅困苦,朕顧念你近來身體欠佳,恐不耐風寒,因此嘛,這個……這個……”
韓信聰敏過人,聽他如此說,登時就明白了一切:劉邦顯然是在疑忌自己重掌兵權啊!當即慘然一笑道:“陛下關愛臣下,令臣感激涕零,自感榮寵有加!但臣的身體近來多病,難當大任,就此懇請解除兵權,居家養病。”
劉邦聽了,很是開心,麵上掠過了一絲欣慰,接口便道:“如此甚好。”
韓信惦念對匈奴的戰事,遂建議道:“匈奴鐵騎剽悍,必是一番惡戰,陛下如若親征,須得小心應付才好。”
劉邦笑道:“你猜得很對,諸將之中沒有獨當一麵的帥才,朕這次正要親征西北邊陲,掃平匈奴。”頓了一頓,又溫言道:“朕留你在京師,還有一件大事托你解決。”
韓信微感吃驚,道:“皇上但有所命,臣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