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了，起來看了看時間，禹汐發了個消息給我，確定晚飯的時間，她直接坐車來接我們。我不知道周丫在和誰通電話，為了和陸湛撇清關係，她早已疏離所有與他有關的朋友，禹汐是唯一一個例外，也許她和禹汐在通電話？
落地窗外藍色的海平麵，宛如巨大的藍色玉石，以前我買過很多海螺，被它形態各異的樣子吸引，放在耳邊能聽到大海的聲音。我以為隻要海螺在手，在哪兒都能聽見，滿心歡喜地帶回家後，卻發現再也聽不到了，從此束之高閣。大海是未知的遠方，像幾百年前跨越海洋的西方人，為了香料貿易，開啟了大航海時代，隨之而來的還有另一種文明的毀滅。
“年少時的感情就像朝露，死於昨日的沙灘上。”周丫扔了手機說，她一下子坐在沙發出神。
“那也是人性涅槃的開始，向死而生。”我說。
周丫揉搓著手指頭，她緊張不安的時候就會這樣，我很少看到她像現在這樣，忙說道：“這兩天不在家，你的多肉怎麼辦？”
她茫然地看向我：“昨天死了兩盆，我養了很久。我以為不養活物，不至於如此，想不到還是很難過。”
“有了感情就很難割舍，所以有的人能在感情發生之前有效地止損。”
“那樣的人一定很沒勁，我一點兒也不希望認識這種人。”
“你還想見他嗎？”我看著她轉了轉眼珠子，抿著嘴，“生活太現實了，沒有那麼多的峰回路轉讓人咂摸，好不容易邂逅喜歡的人，他卻一轉眼就消失不見。愛上一個人，那麼開心的事，還沒愛夠，他已經愛上了別人。要是還能再見，看看後來怎麼樣了，也許會是另一種情形，好、壞都不必揣測，聊聊過去的誤會、錯過，沒有怨恨或哀傷，如果莉香和完治在愛媛見的就是最後一麵，多讓人愕然啊，因為知道後來他們還曾在大街上遇見，過去的就都不重要了。隻想知道愛情後來怎麼樣了，別給機會讓自己後悔。”
“他們不合適。”周丫忽然說。
我心想她說的是她和陸湛，還是莉香和完治：“誰說感情必須是合適才能在一起的？這就跟‘這件事很可能失敗就不去做’是一樣的道理。不管是當年看他們，還是在今天，我從來不是裏美一派，我始終選莉香，因為她選擇勇敢，明知道希望很渺茫，還是選擇勇敢。說莉香這樣的女孩不成熟、應該為此付出代價的人，是因為終於變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人，莉香是永遠的，她是愛情最初的樣子，像朝露一樣。”
“可完治不愛她，”周丫哽咽了起來，下巴顫得厲害，“他愛過她嗎？”
“你知道最讓人痛心的是什麼嗎？不是完治有沒有愛過她，而是莉香有一天會後悔曾愛過他，那才是最難以接受的。如果羅密歐與朱麗葉後悔曾經相愛呢？”
“他們彼此相愛啊！”
“可他們死了，像朝露一樣，莉香和完治還活著。”
“向死而生地活著？”周丫撲哧一笑。
“肉體最終也會消亡，起碼在感情上活過一次。”
房間的門打開了，禹汐摘下草帽和太陽鏡，手上拿了一堆材料，身上還背著一個文件包。她好奇地問：“你們在聊什麼，好像很嚴肅。”
“你再不來帶我們去吃好吃的，我們就要開始考慮從哪件家具啃起來了。”我說。
禹汐笑嘻嘻地脫了棉麻布襯衣：“等我五分鍾，然後立刻出發。”
坐上出租車時，周丫率先坐在副駕駛座上，她大概不想讓禹汐發現她眼眶有些紅腫。
我問禹汐：“你的防曬霜真好用，我下午出去走了一圈也沒曬傷，再借我用用。”禹汐從背包裏拿出防曬霜，我拿在手上時不經意地看到她頸上一片紅，“曬傷很疼的，你再塗抹些吧。”
禹汐趕緊接過防曬霜，快速地塗抹起來。忽然，周丫在後視鏡裏瞥了禹汐一眼，即使是在墨鏡之後，我都能感覺到她倆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