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太太到達奉天後,立即把途中遇險和張作霖誠心棄暗投明的願望說與增祺,並且把張作霖的實力和他的為人以及她本人對張的看法,詳細地向丈夫敘說了一遍。增祺聽太太和幾個親信隨員說的這些情況後,一時大為動容,經過考慮後,決定奏明清廷,並命新民府知府曾子顧把張部眾收編為省巡防營。這是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的事情。從此以後,張作霖和他的三個助手就成為奉天省防軍的正式軍官了,仍駐在新民,負責維持這一帶地方治安。過了不久,增祺召張作霖到省城晉見,張做賊心虛,托故讓張景惠頂替他去省城,被增的左右識破,稟明了增祺。增知道張作霖有所顧慮,加以原諒,並指示張景惠說:“隻要你們真能為朝廷效命,我就一定準許你們戴罪立功,決不會欺騙你們的。現在奉天省還有杜立山等幾個匪幫為害地方,應密告張作霖相機圖之,如能為地方除掉這些巨患,那就是你們的大功,將來一定還要重用你們的。”張景惠受到增的撫慰之後,回到新民如實對張作霖說明。張作霖聽後,又羞愧又感動,同時內心也就打定了主意。
張作霖早期辦公室奉天各匪幫中,實力最雄厚的算是杜立山了。他在匪中獨樹一幟,除對馮麟閣以老前輩相待,特別尊重外,認為其餘各匪首均不足掛齒,驕橫傲慢,目空一切。杜和金萬福不常來往,對於張作霖的投降,認為是沒有小子骨頭,加以鄙視。而日俄戰爭後,除馮、金兩匪幫助日軍攻陷首山有功,經日本建議清廷收編為省防營,其他零星小幫已大部被張作霖陸續消滅。到了1907年(光緒三十三年),隻有杜立山一股還為害遼西一帶,未被消滅。這時徐世昌已任東三省總督兼練兵大臣,帶了一鎮(即一師)陸軍兵力到奉天,以壯聲勢,首先嚴令新民府知府沈金鑒和張作霖二人共同負責,限期剿滅杜立山匪眾,逾期不滅,惟他們兩人是問。其實張作霖在被收編前就認為杜立山是上眼皮子了,收編後更視其為眼中釘,早已打定主意要消除他,隻是苦於難得下手的機會。在未動幹戈前,對杜立山是強攻還是智取,他們進行了仔細的商討。杜立山自詡為馬上皇帝,馬上功夫了得,能雙手使槍,彈無虛發;且城池堅固,徒眾凶頑,關卡林立,防備極嚴。如像以前那樣派兵強攻,恐師勞無功,難以奏效,因此,決定智齲他們設了一計。張作霖派人到遼中縣送上一封賀信,祝賀杜立山被奉天省招撫,當上了大官,官位比張作霖還高。讓杜立山速到新民府來麵謁省裏的招撫大員,以便到奉天向徐世昌總督致謝。杜立山有所察覺,不敢貿然行動。同他母親和兄弟商量,他們也認為到新民凶多吉少,都不主張他去。
此計落空,張作霖沒有灰心,又生一計。他想到了黑山秀才杜泮林。杜泮林是張作霖的義父。張作霖在中安堡當保險隊頭目時,同紳士杜泮林結下交情,來往密切,關係甚篤。張作霖知道杜立山拜認杜泮林為同族叔,對其言聽計從,十分尊重。張作霖就想打杜泮林的主意。他和殷鴻壽密謀,用杜泮林引誘杜立山上鉤。
張作霖特地親自到黑山把杜泮林接到新民府,並把他引見給省城大員殷鴻壽,以證明確實是省裏招撫杜立山,並非虛構。張作霖又在新民街上,為杜泮林另設招待處,請杜泮林在招待處稍事休息,候杜立山來到之後,一同晉升。秀才杜泮林是老實人,不知是計,就給杜立山寫了一封親筆信,言辭懇切,感情真摯。有“遊俠非終身之事,梁山豈久居之區;一經招安,不僅出人頭地,亦且耀祖榮家”等語。
杜立山本來疑信參半,猶豫不定。突然得到他素來景仰的族叔的親筆信,便疑念頓消,決定前往。於是,他在1907年6月6日僅率13人作為隨身護衛,由宋慶濂帶領,奔向新民府,接受封官去了。他哪裏知道此是有去無回了。張作霖為了不出意外,事先作了周密布署。杜立山隻身赴會,十分警惕。在晉見委員殷鴻壽時,他坐在背靠牆壁麵對諸人的位置,同時兩手插入兜內,握住槍柄,觀察動靜,以應突變。談話完畢,殷高聲喊道:“送客!”杜起身告辭,殷送至裏屋門口,杜轉身請殷“留步”時,突被湯玉麟等幾個壯漢按倒,下了雙搶,死死捆祝事不宜遲,當晚就把杜立山在新民府西門外槍決了。其實,在這之前,張作霖早已派張景惠率大隊人馬,繞道台安八角台,做好進擊杜立山老巢的準備。得到處決杜立山的消息後,張景惠等迅速出擊杜立山的老巢。群龍無首,他的老巢遼中縣青麻坎,被一舉端掉。除掉了杜立山,掃除了一大害,遼西匪患遂絕,人心稱快。
任清軍巡防營統領時的張作霖杜立山這個多年啃不動的硬骨頭,被張作霖輕而易舉地剔除了。他采用的是智取的謀略,這顯示了張作霖過人的智慧。得此消息,總督徐世昌喜出望外,上報清廷,為張作霖請獎。清廷除賞銀5000兩外,將張作霖升為奉天巡防營前路統領(旅長),管轄馬步5營。其他還有中路、左路、右路、後路等4路統領。張作霖成為東北舊軍五個舉足輕重的武裝力量之一,勢力更加壯大了。
1908年,徐世昌把剿匪得力的張作霖調到遼寧西北部的通遼、洮南一帶,去剿除被沙俄收買的蒙古叛匪。據有關人士回憶:“洮南一帶係幹燥的草原,草有一二尺高,一望無邊。夏日蚊蟲甚多,大者如蜜蜂,叮人很厲害。據我個人的回憶,雖在夏天,都得用棉花把頭包上,否則寸步難行。狼群更多,一群就是十幾條。當時隊裏的通信人員(當時叫做跑撥子的)往往被狼吃掉,剩下馬跑回來……蒙古軍隊都是一個人乘兩匹馬,騎一匹,備一匹,力量足,跑得也快。以上種種,都是蒙軍優於漢軍的地方,所以張作霖清剿蒙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洮南一帶是廣闊無垠的大草原,是蒙匪活動的根據地。他們熟悉地形,了解民情,精於騎射,出沒無常。他們行蹤無定,多用奇襲,打了就跑,渺無蹤跡。其中,有幾股大的蒙匪,如白音大賚、牙仟、陶克陶胡等,都“擾害邊疆,至數年之久,此剿彼竄,滋蔓難除,國家視為巨寇”。
這些“巨寇”不除,國家不得穩定,百姓不得安寧。張作霖當此重任,開始時並不順利。後來,他采用了強攻和智取的兩種策略,派人打入蒙匪內部,取得情報,而逐漸扭轉了劣局。1909年,徐世昌看到張作霖的兵力不足,便給他擴編,增強他的實力。把5個營擴編為7個營,又將駐紮在洮南的孫烈臣部劃歸張作霖部。這樣張作霖的部隊增至3500人,成為東北的一支勁旅。
張作霖是個很知道感恩的人。受到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如此青睞、如此器重,他剿匪更加努力。同時,他也在不斷地總結剿匪的經驗教訓,摸索出一套可行的規律。他本人也吃苦耐勞,身先士卒。因此,又經過年餘苦戰,終於將白音大賚擊斃,生擒牙仟,並打敗了陶克陶胡。後來追擊陶克陶胡800裏,一直將陶克陶胡趕到俄國。危害東北邊疆多年的蒙患解除了,打擊了蒙古分裂主義分子的囂張氣焰,維護了國家的統一和民族的團結,張作霖此功是不可沒的。
在張作霖的政治生涯中,他於1911年智進奉天省城,是一大手筆。1911年10月10日爆發了武昌起義,是謂辛亥革命。各省紛紛響應,脫離清政府,宣布獨立。奉省的革命黨人張榕、寧武、商震等早有活動,新軍中也有吳祿貞、藍天蔚等從事革命活動。武昌起義的消息傳來,東北革命黨人群情振奮,準備積極響應。當時以藍天蔚為協統(旅長)的新軍第二混成旅駐紮在奉天的北大營,這是省城的惟一一支駐軍。藍天蔚又是革命黨人,他如果抓住機會及時策動反正,可以立見成效的。他確實也在和革命黨人張榕緊密磋商,秘密醞釀起義。
但是,由於經驗不足,他們沒有抓住先機。1911年5月趙爾巽又任東三省總督。辛亥革命爆發時,他正在外視察,得到消息,便急忙趕回奉天,並連夜開會,研究對策。當他得知握有兵權的藍天蔚等革命黨人正在醞釀起義時,頓時嚇得不知所措,表示他即將入關,也就是說,準備逃跑了。這時奉天省谘議局副議長袁金鎧立即跪求勸阻,並建議重用巡防營舊軍。這個建議使趙爾巽如獲至寶,茅塞頓開。他思忖,地方巡防營的將領都是忠於他的守舊軍人,同革命黨人沒有任何聯係,正是他可以利用的鎮壓革命黨人的軍事力量。他立刻來了精神,馬上密調後路巡防營統領吳俊升率部自通遼迅即來奉天,以防備革命黨人起事。
然而,這個重要消息卻被張作霖在奉天的部下探知。這個人就是張作霖駐奉辦事處處長張惠臨。張惠臨深知事關重大,就以最快的速度,把這個消息密報給張作霖。張作霖是個有很大政治野心的人,他不甘心在西北的洮南待一輩子,為此,他早就在觀察奉天省城的動靜。他曾密囑到奉天講武堂學習的各營管帶張景惠、湯玉麟、張作相等,注意省城的軍政動向,並及時寫信報告。同時,他對全國的政治形勢也是極為關注的。得到這個重要消息,他認為這是天賜良機,不可錯過。他當機立斷,親率所轄步騎7個營的全部人馬,從洮南出發,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直奔奉天。路過通遼時,吳俊升等出城迎接,張作霖與其虛與委蛇,未露實情。
到達奉天省城後,張作霖為爭取主動權,決定馬上晉見趙爾巽。
東三省奉天府總督衙門大堂上,總督趙爾巽背著雙手在大堂上慢慢地踱步,雖然早晨空氣清新,衙門裏沐浴著陽光,但這總督大人看上去萎靡不振,顯得老態龍鍾了。這時,張作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他倒顯得精神興奮,道:“給總督大人請安——召見卑職有何差遣?”
趙爾巽回了個禮,道:“張統領真是大忙人兒啊!我好幾天都請不到你埃”
張作霖忙道:“總督大人請恕罪!可是大人也看見了,自打我進到省城,一直沒個家,就跟個跑腿子一個樣。這陣子得空了,才買了個宅院,打算拾掇拾掇就把老婆孩子接來。可真是應了那句話,人怕出名豬怕壯!我給朝廷和總督大人幹了點事,這捧臭腳的人都把門檻子踢破嘍。尤其我那幫把兄弟更是跟著瞎鬧騰!成天保媒拉纖兒地,非叫我再娶幾房太太,我實在推不開就留下幾個。求總督大人別怪罪我這陣子沒來給您老請安,也別笑話我貪戀女色……”
趙爾巽擺了擺手,大量地說:“不怪!一點不怪!曆朝曆代,凡是新貴,都是這個樣子的。”
張作霖忙回稟:“我可不是啥新貴,大人有啥吩咐,卑職還要效犬馬之勞。”
趙爾巽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放下:“我啥吩咐都沒有啦!我為你上專折向朝廷請功,現在朝廷的聖旨下來了。”
張作霖大喜,立即站起作揖:“聖旨到了?”
趙爾巽點了點頭,臉上卻是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到了好幾天了。”
張作霖跌足道:“哎呀!下官真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趙爾巽看了他一眼,他已經習慣了張作霖的表演,所以也不放在心上,當下,從桌上拿起聖旨:“你拿去看看吧。”
張作霖忙後退兩步:“下官可不敢!下官得聆聽大人宣讀啊!”
趙爾巽仍坐著,見張作霖要跪下,忙阻攔說:“你就坐著聽吧。”
張作霖不免詫異,指著聖旨,有點又驚又疑:“下官可不敢*—大人拿的真是聖旨嗎?不是拿我開玩笑?”
趙爾巽拎著聖旨放到張的眼前,微笑著說:“你看,是真的聖旨。”
張作霖湊上一眼,忙後退一步,跪了下來,道:“那大人要坐著,下官可不敢,我還是跪著聽沒毛玻”
趙爾巽一臉嚴肅地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奉天統領張作霖,鎮壓亂黨決策果斷!不動聲色,連斃三首凶,又肅清奉省亂黨機關!實足以快人心而彰顯懲罰威嚴。特破格升賞該統領任關外練兵大臣!賞戴花翎。將其所部改為二十四鎮。以總兵銜任巡防營務處總辦。欽此!
張作霖接過聖旨,一眼觀之不足,兩眼觀之不盡,口中頌恩:“謝主龍恩!萬歲萬歲萬萬歲——總督大人,這練兵大臣該是幾品啊?”
趙爾巽徐徐地說:“至少是二品或從二品吧。”
張作霖喜形於色:“哎呀!下官有啥功啊!皇恩太浩蕩啦!下官真是受寵若驚啊!”
趙爾巽看著張作霖高興勁兒,卻又長歎一聲:“這聖旨早幾天給你多好啊!誰知道你忙著買房子搬家,又娶好幾房姨太太……”
張作霖作出一副扭捏狀:“大人大人!說好了別笑話我,這……”
趙爾巽道:“我哪有心思說笑啊!你現在手裏捧的是一道廢旨!”
張作霖失聲叫出來:“廢旨?”
趙爾巽傷感地說道:“剛才收到電報,皇上……遜位啦!”
張作霖一時不明所以,問道:“啥是遜位?”
趙爾巽心想張作霖到底是土包子,當下沒好氣地解釋道:“就是退位!”
張作霖更吃驚了,一時還沒有明白這局勢,怎麼變天變得這麼快,道:“皇上退位了!那當今皇上是誰啊?”
趙爾巽“哼”的一聲,激憤地說:“沒有皇上了!大清滅亡啦!”
張作霖呆坐椅上,手中聖旨落地,忍不住痛哭流涕:“啊!總督大人,往後咱們靠誰啊?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