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又派兵至北關張榕家中,將其兄煥柏刺死,並抄沒全部家產(民國成立後,由臨時稽勳局局長馮自由要求奉天督軍張錫鑾發還張榕被抄家產,但所剩無幾),同時家屬也被拘走。
同盟會的張繼這時在沈陽活動,經武進人謝蔭昌(後為奉天省教育廳廳長)告知其張榕被害消息,乃連夜出走。
同一天夜間,被張作霖殺害的尚有寶昆與田亞贇。
寶昆字宜山,清末協領,旗人。原籍撫順,其父恒□(名待考)曾任江南知府,住在沈陽小河沿後,即名“恒知府胡同”,人稱寶昆為“小恒六”。 寶昆家資富有(據當時估計約50萬),與張榕同鄉,又同好騎射,常有往來。受張榕革命思想影響,亦剪辮喜談革命,並以資財援助張榕,因而為張作霖所注意。張派兵10餘人突入宅中,將寶昆從被窩中拽至樓下,用利刃刺死。 寶昆橫屍血泊,在院中覆以蘆席,其妻亦被刺傷,財物同樣被抄沒。 寶昆所以被殺,一種說法是,寶昆是沈陽旗人中參加革命黨者,殺他,為的是警戒其他旗人;另一種說法是;寶昆所養馬匹,骨骼神駿,馬具華麗,張作霖曾同他賽馬,樣樣都比不上,因此非常嫉恨。
田亞贇畢業於陸軍小學,是個進步青年。那時,陸軍小學與測量學校都是傳播革命思想的地方。田受此影響而參加了革命。由於擅長圖畫,他擔任了聯合急進會機關報(國民報)的圖畫編輯,也因為畫圖畫的關係,與同善女學潘姓女生產生戀情。這時他正在南關合興福胡同嶽父家中養玻黎明時候,鄰舍聞砰砰聲響,誤以為請神時放的爆竹。不久,人聲嘈雜,才知發生慘案。他的被害,是張作霖做給進步青年看的。
1月24日清晨,滿城傳播著張作霖殺害這三個革命黨的新聞,三家院中自晨至晚擠滿了看死者的人。對於這種殘酷的殺人手段,沒有不暗自憤慨的。以後,在四郊荒野地區,以及沈陽最高學府——知識分子薈萃而易於傳播革命思想的兩級師範(包括優級師範)學校一帶,常發現有剪了發辮的青年頭顱,有的還高掛在樓上。深夜捕人的事不斷發生,青年學生中常有失蹤者。鬧得訛言繁興,道路側目。闔城籠罩在白色恐怖的陰霾之下。凡剪發的青年和由日本回來的留學生,都密隱深藏不敢外出,或者戴上假發辮以避偵探耳目。
應該特別指出的是,張作霖為掩蓋殺害張榕等事實真相,在給趙爾巽的呈文中編造說:“……據報張榕與煙台民軍通函,約期起事。當派偵探長於文甲(即於寶山)帶兵將張榕捕獲,呈請訊辦。乃行至平康裏,路遇張榕,上前詰問,該犯竟敢開槍拒捕。經於文甲還擊,即將該犯當場擊斃……”接著說從張榕家中搜出“謀叛”及“暗殺”(指張作霖、馮麟閣)的“鐵證”,還說“……一切結合通匪,多係寶昆主謀,田亞贇輔之。 寶昆本係旗籍,代受國恩,亦複甘心附逆……”。趙爾巽也在呈文最後加了批語。這一套鬼話,無非想顛倒黑白,蒙混世人,其實這種欺騙伎倆,是難以掩蓋天下人耳目的。
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民軍大連總機關部曾電上海都督陳其美轉孫中山、黃興說:“請速促藍都督首途,並祈布告中外,若有借詞反對藍都督,即是東省同胞之公敵。”在東北革命黨人的熱誠擁戴並得到南京政府的正式委任後,藍天蔚才率北伐艦隊並用海容軍艦拖帶,在莊河縣尖山口登陸,攻克瓦房店。當地駐軍巡防隊統領馬龍潭(字騰溪,後為洮遼鎮守使,改洮昌道尹),驚惶失措地給沈陽打電報告急。趙爾巽連忙調兵抵擋,在營口、葫蘆島等港口也加緊防範。這部分由藍天蔚率領的北伐軍,正當捷報頻傳大有進展的時候,清帝宣告退位,黃興電令停止進攻。1912年2月17日,關外北伐軍第一軍由邵兆仲率領撤回煙台。不久,袁世凱派王惕乾和蕭廣傅將藍天蔚所轄軍隊全部接收改編,藍本人出洋遊曆。回國後,一度優遊於西湖之上。他始終是傾向國民軍的。1920年為鄂西聯軍總司令,被長江上遊司令孫傳芳擊敗於施南(湖北),退入四川夔州,又被繳械,以致暴死。時年45歲,隻遺一女,1926年歸葬武昌卓刀泉。田桐為其撰挽聯:“肝膽為重,頭顱為輕,名將例不令終,蒼發杜鵑春送別;四海皆家,萬物皆子,故國偶然卜葬,月明黃鵠夜歸魂。”據說這能概括藍的生平。
藍天蔚出走、張榕被殺後,奉天省城的革命勢力基本被消滅,但各地的武裝起義仍在蓬勃發展。莊河革命軍已於1911年11月末宣布獨立,成立中華軍政分府;遼陽劉二堡子起義軍亦擬進攻州城;鳳城的聯莊會與官軍戰於薛禮站;其他如海城、鐵嶺、開原及興城等地,警報也不斷傳來。張作霖在“勤王”的招牌下,很得趙爾巽的信任,便積極擴軍。他說,東三省雖未宣布獨立,但沒有足夠的武力是鎮壓不了的。於是派人到遼西一帶招募新兵,從北鎮、黑山、遼中、新民招來的最多。趙爾巽把中路巡防統領也讓給他,連同編入的劉恩洪標,約有20多個營,實力日益擴大。不久,其所部被編為二十四鎮,他擔任統製,並兼奉天省巡防營務處總辦。他把部隊配備到各地。中路巡防,一部駐奉天省城、撫順、開原、法庫、盤山;另一部駐遼中、遼陽、本溪、海城。前路巡防,一部駐洮南、洮安、開通、安廣、鎮賚、突泉;另一部駐營口、蓋平、複州、岫岩。左路巡防,一部駐彰武、康平、新立屯、中安堡;另一部駐海龍、東豐、西豐、西安、柳河、輝南。右路巡防,一部駐風城、安東、寬甸、撫鬆、輯安、臨江、長白、安圖;另一部駐呼蘭、安達、肇州。後路巡防,一部駐昌圖、懷德、梨樹、遼源;另一部駐興城、北鎮、錦西、義縣。至於陸軍則駐新民、鐵嶺,用以鎮壓各地的武裝起義。
張作霖進奉天是袁金鎧推薦的,而且袁金鎧是趙爾巽幕後統籌全局的人物。張作霖鎮壓革命有“降龍伏虎”的稱號。這樣,他倆一文一武成為趙爾巽的左右手,其關係的密切是不言而喻的。
武昌起義槍聲一響,清廷就起用袁世凱,企圖用他挽救清王朝垂危的局麵。開始任袁世凱為湖廣總督,督辦長江軍務;旋即欽命為內閣總理大臣。開始時詔書來下,清廷已派人向袁低頭。袁世凱為了討價還價,提出了所謂條件,故意不就,趙爾巽就於1911年11月初去電敦促。等到袁到任以後,趙也惟袁的馬首是瞻。袁想搞第三種勢力,也樂得有趙爾巽這樣一個支柱,所以11月以後,他們之間的密電就不斷往來。袁世凱的想法是,一方麵要打倒清朝,一方麵要打倒革命;趙爾巽也就壓製革命,堅決不宣布東三省獨立。張作霖逼走藍天蔚殺害張榕,並且布置大軍撲滅武裝起義,趙爾巽都一一向袁世凱報告,所以袁世凱對張作霖很清楚,一再加以誇獎,並且說東三省沒有獨立是張作霖的功勞。這樣一來,張作霖就和袁世凱拉上了關係。
南北和平談判達成協議,孫中山先生被選為臨時大總統,定於1月1日就職,袁世凱很不滿意。他聲稱南北和約以君主立憲為前提,密令北方將領段祺瑞、薑桂題、倪嗣衝等通電反對。張作霖也按他的指示和孟恩遠、聶汝清、馮德麟等,通電表示“誓死擁護君主立憲,反對共和政體”;但到袁世凱即將接任臨時大總統,當中華民國的元首時,張作霖體會了他的意圖,又宣布擁護共和,放棄了君主立憲的主張,以便逼迫清廷君主退位。在爭都問題上,張作霖和其他軍閥一樣,做袁世凱的應聲蟲。2月15日參議院選出袁世凱為總統,電請袁駕臨南京受職。袁世凱不願南去,說什麼北方秩序不易維持,東北人心不盡一致,因此不能南下,同時以製造兵變相要挾。張作霖緊緊跟上,也拍電反對袁世凱南下就任,說什麼東北軍人極不讚成,否則可能發生意外。這樣就博得了袁世凱的歡心,所以民國元年改編陸軍時,張作霖被任為二十七師師長,馮德麟被任為二十八師師長,吳俊升被任為二十九師師長。袁對張作霖比對馮德麟、吳俊升優渥,曾召張作霖進京覲見,由毅軍老將薑桂題導引,大開宴席,席間譽勉有加,賞賜甚厚。
張作霖自受編以後,特別是辛亥時期,真所謂一帆風順,最後終於形成了一個獨霸東北的軍事集團。
(二)
1894年甲午戰爭和1904年日俄戰爭之後,實際上東三省已被日俄兩國分割。以長春為界,北麵稱北滿,南麵稱南滿。 北滿成了俄國的勢力範圍,南滿成了日本的勢力範圍。日本在長春至大連、安東至奉天的鐵路駐紮軍隊,同時在奉天的日本租界也駐紮軍隊。盡管在奉天省城內也有英、法、美、俄等國的領事或商務代表,但他們勢單力薄,沒有左右日本的實力。實際上,在東三省的南部,日本已經形成了控製整個東北的力量。
在這種情形下,很會分析形勢的張作霖,就把注意力放在日本人的身上。張作霖是個見風使舵的投機分子。他深知,在日本人的勢力圈內,隻有取得日本人的支持,才能站穩腳跟,漸次發展。為此,他便不遺餘力地討好日本人,以圖取得日本人的好感,並進一步得到日本人的支持。
善觀風向的張作霖首先把寶押在日本人身上。他使出渾身解數,千方百計地投靠巴結日本人。1912年2月5日,張作霖跟落合總領事說:“倘若日本對於本人及東三省人民尚有關切之情,則本人率眾依歸,並非難事。”當時的張作霖想的完全是如何擴張勢力,為達此目的,不惜出賣民族利益。他的上述做法,完全是認賊作父的賣國舉動。但是,由於他的職位較低,而且過於殷勤,不免引起日本當局的懷疑。日本外相指示落合總領事,隻可同張作霖“保持聯係,互通聲氣”,不可“過於深入”。
袁世凱當上大總統後,多次派人到奉天拉攏張作霖。張作霖在靠近袁世凱的同時,還是不斷地和日本明相往來,暗送秋波。1912年9月11日,張作霖當上了師長,權力更大了。
1912年12月11日,日本關東都督福島安正來奉。張作霖認為這是一個表示親近的好機會,便秘密拜訪了他,希望得到他的援助。以後,張作霖又拜訪了日本奉天滿鐵公所所長左藤,進一步表示對日本的親善之意。
1913年12月4日和27日,張作霖又兩次拜訪日本關東都督福島安正,露骨地表示他“打算作都督”,“希望得到日本的具體援助”。
1915年10月,段芝貴派張作霖代表他到朝鮮漢城參加農產品博覽會。期間,他乘機和日本駐朝鮮的寺內正毅總督會見,多方諂媚,對寺內極盡拉攏之能事,寺內對張作霖也百般籠絡。後來,寺內正毅當上了日本內閣總理大臣,權傾一國。這為他們之間的交易打開了方便之門。
巴結日本,希圖取得日本的支持,這是張作霖擴張勢力、稱雄東北的一個基本策略。不過,此時雙方還處於起始階段,互相靠攏,但還沒有實際行動。
1916年4月22日,張作霖已經當上了奉天督軍兼奉天巡按使,掌握了奉天省的軍政大權,成了邊疆大吏,有了相當地位,同以前小小的師長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更加引起日本當權者的注意。然而,盡管張作霖一個勁兒地巴結日本人,但在日本統治集團的軍政兩界,對張作霖卻存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
這些看法是和當時日本極力推行的“滿蒙獨立運動”緊密相關的。所謂“滿蒙獨立運動”,其實就是日本人推行的要把中國的領土割讓給日本的運動。日本妄想把內蒙古東部和整個東北變成一個實體,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建立滿蒙王國,由日本托管。
一派認為,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依靠宗社黨和內蒙古叛匪。而宗社黨的頭目就是清朝的肅親王善耆。1912年1月25日,清廷召開最後一次禦前會議,決定清帝退位。宗社黨堅決反對。為了保存實力,肅親王善耆等一夥60餘人,在北京守備隊隊長日本顧問菊池武夫的協助下,於2月5日密潛到旅順,被日本人保護起來,待機而起。這一派是日本參謀本部(二部)、日本關東都督和日本浪人川島浪速等。他們認為,張作霖是實現“滿蒙獨立運動”的最大障礙,必須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