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生前,按照清廷辦法把大總統的繼承人名單放在金匱石屋裏。袁死後,打開一看按順序是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這三個人的經曆各有所長。黎元洪是清末第二十一協統,辛亥革命時,革命軍是從床底下把他拽出來推舉為湖北軍政府都督的。後來南京臨時政府成立,膺選副大總統袁任臨時大總統時黎連任。徐世昌是前清重臣,曾任軍機大臣、東三省總督、軍谘大臣等職,袁任臨時大總統時,徐為國務卿。而段祺瑞在清末時,就任第三、四、六鎮統製,第一、二軍軍統。辛亥革命時,按照袁的意旨,鎮壓起義軍,壓迫清廷退位。袁任大總統,段任國務總理兼陸軍部長。這三個人各有各的打算,徐世昌老謀深算,自己沒有掌握兵權,提議讓黎元洪當總統,也符合《臨時約法》。段祺瑞雖然瞧不起黎元洪,但要當大總統,怕引起西南護國軍的反對,馮國璋也會不服氣。讓黎元洪當總統,西南軍和國民黨易於接受。這樣,徐、段讓黎元洪當上了總統,段祺瑞出任國務總理,組成責任內閣。這樣,段以袁世凱的繼承人自居,成了北洋軍閥的首領,掌握北京政府的實權。黎元洪雖是總統,卻沒有實權,黎的軍事幕僚建議他必須掌握軍權,這是段祺瑞所不能接受的。段擁黎為大總統隻叫他蓋印,當個沒有實權的大總統。總之,總統府和國務院產生矛盾,而且日益加深,史稱“府院之爭”。
府院之爭很快被安徽督軍張勳發現,他要利用這個混亂形勢渾水摸魚,進行複辟滿清帝製的活動。張勳是個政治怪物,他雖是民國封疆大吏,卻一心要複辟清室,為了表示效忠清廷,依然留著辮子,他的官兵也留發辮,人稱“辮子軍”。
張勳圖謀複辟帝製有他的社會基礎,在他的周圍聚集了一批前清遺老和部分軍閥。張勳和宗社黨首領善耆等複辟分子精心密謀策劃複辟,製訂了丙辰複辟帝製計劃:一、由張勳策動馮國璋,結成複辟同盟,作為主力;二、由善耆、允升向日本借款100萬元,訓練一支勤王軍,待勤王軍到達張家口時,張勳即借防守京師之名,出兵北上,擁戴宣統複辟;三、將複辟計劃密電張作霖,要求屆時一致行動;四、取得日本支持,征得同意即刻舉行。張勳為實現這個計劃,從1916年開始,以徐州為中心,先後召開四次徐州會議,製造複辟輿論,進行複辟活動。
張勳複辟帝製確實得到日本內閣的支持。5月14日,日本內閣派參謀次長田中義一到徐州訪問張勳。田中表示:中國局勢非常亂,日本對此深表關切,如果中國有力人物認為共和製度不適合中國國情,因而不得不采取收拾局勢的其他途徑,日本政府願意予以善意協助。
張勳把張作霖作為複辟帝製的一支力量,是因張作霖在東北有軍事實力,又是兒女親家。張勳本以為隻要一拉張作霖就會跟著幹,然而張作霖的政治動向是以看局勢發展對他的集團和個人是否有好處為前提,你複辟成功了我可以撈到好處,如果失敗了我另找門路。所以,張作霖對張勳的複辟活動基本上采取走著瞧的態度,因此,派參謀長楊宇霆參加張勳召開的徐州會議,與之周旋,窺測方向。
9月21日,張勳召開更大規模的第二次徐州會議,從7個省擴大到13個盛區。參加這次會議的有山東、奉天、吉林、黑龍江、江蘇、河南、湖北、江西、福建、直隸、浙江、安徽各省督軍代表,淞滬護軍使等代表。會議推舉張勳為13盛區的大盟主,並製訂13省區聯合會章程,實際是軍事同盟。會議還討論了內閣問題,張勳主張推舉徐世昌組織內閣,段祺瑞為陸軍部長,他想利用徐世昌為清室複辟開辟道路。
1917年1月4日,北方各督軍代表到南京祝賀馮國璋60大壽,段祺瑞派他的心腹幹將徐樹錚、靳雲鵬參加馮國璋的壽慶。安徽省長倪嗣衝也到南京祝壽。1月7日,祝壽完畢,倪嗣衝邀各省督軍代表參加第三次徐州會議。這時,府院矛盾進一步激化,國務院總理段祺瑞從不與大總統黎元洪商量國事,大總統成了國務院的蓋印員,秘書長徐樹錚向大總統送國務院呈文,大總統隻準蓋印,不準細問。黎元洪覺得做個遵命蓋印的總統太窩囊,黎的幕僚給他出主意免去段祺瑞的總理職務,請徐世昌組閣。徐感到手中無兵權,段又不是那麼好對付,不敢組閣。段認為黎元洪所以敢和他對抗就在於有一幫幕僚為其出謀劃策和國會的支持,這些是他實行責任內閣的障礙,必須一一掃除。張作霖在府院之爭方麵站在段的一邊,指責國會議員“排擠段祺瑞,誓不能容”。所以,第三次徐州會議提出解散國會,修改憲法,改組內閣和總統府等主張。
1917年2月,府院之爭在對德宣戰問題上的矛盾又尖銳起來。第一次世界大戰已進入最後階段,3月3日,美國宣布對德絕交,勝敗結局已見分曉。段祺瑞主張對德宣戰,主持國務會議通過對德絕交案。黎則主張中立,拒絕在對德絕交的谘文上蓋印,經段對黎施加壓力,黎被迫讓步。於是,北京政府正式宣布對德絕交,絕交之後就是對德宣戰。黎元洪利用他的幕僚製造輿論和利用各省督軍的厭戰情緒反對對德宣戰。段祺瑞則急電召集各省督軍開會,向他們解釋對德宣戰是宣而不戰,不需要出兵,不必顧慮,與會者擁護總理的外交政策,不再反對對德宣戰。段又唆使各省督軍組成的督軍團,強行參加國務會議,要求解散國會。府院之爭到了這種程度,黎元洪不得不要段祺瑞自動辭職。但是,督軍團堅持段祺瑞擔任總理,他們召開緊急會議阻止段辭職,以免北洋派解體。張作霖擁段最賣力氣,發表通電說:“我總理當代靈光,舍身救世,進退之際,全局攸關,國是杌隉,繼起無人,與其在全而未必能全,毋寧玉碎而不至於碎,請鈞座奮最後之決心,挽狂瀾於既倒……無論做何地步,作霖不才願隨海內外豪傑執鞭弭以從公後。”
當督軍團與黎元洪在逼迫段辭職和解散國會僵持不下的時候,張勳電邀督軍團於1917年5月23日舉行徐州第四次會議,討論對策。張勳在會上宣布黎元洪免去段祺瑞國務總理的命令,與會者頓時嘩然,大罵黎元洪是北洋派的公敵。張勳認為時機成熟,提出複辟清室,但是,張勳還顧慮段祺瑞對複辟清室的態度,就問參加會議的徐樹錚,徐說:“芝老(對段的尊稱)隻要求達到驅黎的目的,一切手段在所不計。”這本是模棱兩可的話,張勳就以為段也不反對複辟了。於是,會上決定:一、參加會議的各省督軍宣布與北京政府脫離關係,迫使黎元洪解散國會;二、張勳不參與各省獨立行動,以調解人麵目誘使黎元洪接受各省督軍的要求;三、驅逐黎元洪,迎接清帝複位。張勳覺得空口無憑,要與會者在一塊黃綾子上逐一簽名。會後,倪嗣衝、張作霖先後宣布獨立。
5月28日,黎元洪任命李經羲為國務總理,李經羲是滿清晚期北洋大臣、洋務派首領李鴻章的侄子,與張勳有瓜葛。實際上李經羲內閣是張勳所支持的,而段、馮兩派軍閥都不喜歡這個內閣。督軍團進一步向黎元洪要求:一、解散國會;二、改正憲法;三、組織健全內閣;四、摒斥公府僉壬(指小人)。黎元洪麵對督軍團強烈的要求病急亂投醫,5月30日,電請張勳來京調解他和段的矛盾。黎在這個關鍵時刻犯了根本性錯誤。
張勳接到黎邀請他充作調解人的電報後,帶領辮子軍5000人開進北京,不是調解黎、段的矛盾,而是逼迫黎元洪辭職。7月1日,張勳露出真麵目,換上清廷朝服,率領群醜,進入清宮,擁立12歲的溥儀再次登基,張勳自封為議政大臣、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同時,冊封其他參與複辟出力的臣子。張作霖得知張勳複辟清室,立即召開會議,研究張勳複辟後的對策。一方麵對封他為奉天巡撫表示感謝,一方麵在行文中仍沿用民國字樣,左右逢源。張作霖很快覺察到張勳複辟帝製不得人心,讚成者極少,立即標榜中立。7月3日,張作霖通電宣告:“奉天地位特殊,不便表示態度。”段祺瑞在馬廠組織討逆軍,宣布討伐張勳。張作霖通過天津市衛戍司令陳文運轉告段祺瑞,表示他反對張勳複辟;又致電副總統馮國璋及段祺瑞:“複辟之舉,本非清室所願,尤於民國不宜。當此危急存亡之秋,豈可使吾民再罹塗炭。徐州之會,作霖早已反對,隻以奉天處特殊地位,對內對外所關甚巨,是以未敢為天下先,公等仗義執言,願即秣馬厲兵以從其後。”張作霖獲悉段祺瑞馬廠誓師,決定拋棄張勳,追隨段祺瑞,急電二十九師做好備戰準備。
張勳抬出宣統皇帝複辟帝製,逆潮流而行。段祺瑞統率討逆軍,辮子軍一觸即潰,複辟醜劇僅維持12天即徹底謝幕。張作霖在張勳複辟過程中,靜觀變化,察覺複辟不得人心,立即轉舵,從支持複辟轉向反對複辟,拋棄張勳,投靠段祺瑞,從而提高了奉係軍閥在北洋軍閥的政治地位,為日後問鼎中原創造了條件。
(一)
段祺瑞是北洋軍閥直係的首領,又是北京政府的內閣總理,是袁世凱死後北洋派最有威望最有實力的頭目。張作霖為了實現自己更大的人生目標,對段祺瑞采取了阿諛奉承的做法。 本來對張作霖這個馬賊出身的人,段祺瑞是看不起的。但是,因為張作霖擁有軍隊和地盤,段也不能小覷他。
1918年2月24日,直係的馮玉祥在南進的過程中,突然於湖北的武穴發表了“促進南北和局”的通電。這個主和通電對段祺瑞的主戰派是一個沉重打擊。在武穴發表通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武穴處於湖北和江西的交界線上,馮旅在此駐足,對主戰派兩路軍隊的南進,產生了重大影響。這就打亂了段祺瑞的整個軍事布局。段祺瑞手中沒有軍隊,感到束手無策。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隻得求救於張作霖。
於是,段派他的心腹愛將徐樹錚以“接洽國防”的名義,到奉天調張作霖出兵。
張作霖表現積極。1918年2月25日,奉軍第二十七師第五十三旅進入山海關,開到河北灤州。這裏還有一段有趣的插曲。奉天督署參謀長楊宇霆,綽號“小諸葛”,帶兵到達秦皇島,他是別有所圖。他不費吹灰之力,在秦皇島港口一舉劫走了2.7萬餘支步槍。這些步槍是根據段祺瑞同日本的中日軍械借款協定第一批運到中國的。不料想,剛一上岸,就成了奉軍的囊中之物。
這個消息傳到北京,著實讓段祺瑞吃驚不小,也十分心疼。因為這是段祺瑞準備用來裝備他的私人武裝“參戰軍”的。26日,段祺瑞給張作霖發一電,讓張把軍械送回北京。張作霖也會演戲,同一天,發一通電,說他早已布置南征,隻因缺少軍火,便未起行。此次“提去”軍火,事先未予請示,因為公文來往費時,隻得先斬後奏。
27日,張又給段一答電,稱“所練軍隊,無論對內對外,均屬擁護中央,一旦編練成軍,悉聽政府驅策”,還振振有辭呢!其實,據推測,這批軍火是徐樹錚為了討好張作霖,而故意送給張的。因為沒有禮物,很難說動張作霖出兵。事先請示段,肯定不準,所以,徐就來了一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提取軍火是要證件的,而這個證件就是徐樹錚在任陸軍部次長期間私自留下來的空白證件。段對張無法,隻得不了了之了。
3月5日,奉軍一部由天津開到廊坊,靠近北京。張請北京政府在天壇一帶指定營房,讓奉軍駐紮。張的到來,使人們回想起了張勳的野蠻的辮子兵,由此給北京城造成了極大恐慌。張發表通電,表示自己沒有個人野心,“毫無私意,若有虛言,鬼神鑒察。”這才使北京市民稍稍安心。
3月12日,在距離天津50裏的軍糧城組成了關內奉軍總司令部。張作霖自兼總司令,徐樹錚以副總司令代行總司令職權。此時,段、張勾結,才大白於天下。16日,徐樹錚同楊宇霆到天津,召開北方各省督軍代表會議,再次敦促大總統馮國璋讓段祺瑞組閣。
3月23日,段宣布組閣,段從後台走到了前台,又在大力推行他的“武力統一”中國的政策。段上台不久,奉軍又在塘沽劫持軍火。這是段從日本購進的第三批軍火,段隻能吞下這顆苦果。
張作霖是想利用徐樹錚,借以擴張奉係的勢力。但是,徐樹錚卻企圖假借奉軍的力量,達到擴展自己勢力的目的。在北軍南下的不利情況下,徐樹錚決定在漢口設立一個奉軍前敵總指揮部,把奉軍的6個混成旅全部調到湖南戰場上。並命令奉軍的3個師長孫烈臣、汲金純、吳俊升速到長沙,布置作戰計劃。
此舉引起張作霖的警覺,他迅速調回3個奉軍師長,並要調回擺在前線的奉軍。雖然徐樹錚信誓旦旦,但張作霖不傻,不想讓自己的部隊當替死鬼,打頭陣。自此,張、徐之間產生了嫌隙。
7月28日,在天津召開了督軍團會議,張作霖第一次參加。關於總統問題,張作霖讚成徐世昌擔任大總統。這是很重要的一票。會後,張作霖有意留在天津,查一查徐樹錚代行總司令期間的表現。這一查,看出了問題。從3月23日段內閣複活時起,徐樹錚一共代領奉軍軍費515萬元,奉軍實收隻有180萬元,其餘絕大部分都用在編練參戰軍和新國會的選舉上了。這就是說,徐樹錚在欺騙張作霖。徐口蜜腹劍,心懷鬼胎。
張作霖豈是好惹的。他當即下令撤掉了徐樹錚的副總司令的職務,並向段告狀。段十分驚慌,除令徐向張道歉外,還答應在短期內歸還徐的欠款。後來欠款沒有還清,張作霖不答應。隻得從徐樹錚 編練成的5個混成旅中,撥給張作霖3個旅,此事才算罷休。
不過,從此徐樹錚對張作霖懷恨在心,埋下了要殺掉張作霖的陰險的種子。前文提到,徐世昌在當上大總統的第4天,就任命張作霖為東三省巡閱使。這既是徐世昌對張作霖讚成自己當總統的回報,也是對這個具有深厚潛力的東北王的一個拉攏。這是徐世昌的一招妙棋。此一時期,張作霖還沒有過多地過問關內事務,他的眼光基本是在東北。在關內經過兩年的曆練,張作霖具有了關於國家方麵的相當的軍政經驗,他想入主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