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軍閥之爭2(3 / 3)

我從前一天(即富雙英團到塔山這天)受軍團長命令,本著三點出擊的計劃,去到前線視察,並征求師旅長們意見。我同上校參謀關成山、少校副官李春曦等七人,從高橋乘馬出發,先到塔山視察富團,又到前線同李夢庚、李杜等聯係,他們均主張反攻。這天夜間我們宿在信家屯。次早2時,由信家屯經過炮十團陣地,中午同李桂林相見,便由這裏向於琛澄通電話,他們都願在明早反攻。但在我們回老官堡的途中,先聽到左翼槍炮聲甚熾,不斷接近,等到信家屯線上,又見李杜旅的邢團部隊向下撤退,待到同張集賢會見後,他即告知我全線撤退的消息,並傳達軍團長在撤退時給我的命令。命令的內容是:本軍團放棄連山陣地,繞道虹螺峴至義縣,向新民縣集結,令王之佑負責會同張集賢,立即將右翼各部隊撤出陣地,從速撤退。至此,我才知是因郭軍從海麵冰上進攻,左翼敗退,致使全線撤退的。

我們立即用有線電話通知於琛澄和李桂林。入夜,李杜、梁忠甲先後來到老官堡,遂以步十旅作先頭,向虹螺峴前進。在大雪封山、溝滿壕平的地形下,人仰馬翻,炮車顛伏,行軍的困難情形,一言難荊幸而皚皚白雪替我們照明,毫無迷途,拂曉到達虹螺峴鎮。到這裏,我們遇到了穆春的騎兵師,更得知張九卿師即在他們的前麵,互相聯係後,他們先向義縣出發。天明,我們又向班吉塔村前進,是夜宿在班吉塔村後的傳家屯(原名龍王廟)。因為民團自衛,槍聲時起。我乃從警察自用的電話線上,要求義縣縣長齊鄉通知地方部隊,勿加阻擊。我們也傳令各旅,要求嚴守軍紀,再一天就順利地到達義縣西溝口了。於琛澄所率騎兵,已先我們到達義縣縣境。他告訴我們,闞朝璽已在義縣城內,將城門緊閉,態度不明。於是我們同步兵五位旅長,開了七人會議,決定由我同張集賢等,先率通信騎兵一連,去義縣同闞朝璽接洽,要求通過。各旅就在現地村屯整頓,得到通報再行前進。

當我們一行到達義縣西關時,見到闞朝璽的熊參謀長,承他招待並指導我們去向西門。我就求他將通信騎兵連,安置在西關駐下。我們到城門前,果見城門緊閉,乃出名片,說我同闞都統是盟兄弟,要求進城。不久闞的胞弟闞旅長來到,令守兵開門,我遂入見闞朝璽。適穆春、張九卿二師長在座,我約略報告戰事經過,並請求給我軍通過義縣,予以方便。闞首先告知我,郭鬆齡已到錦州,他派邱天培前往接洽,並問我的態度。我坦白地說明,我受張輔忱(張作相字)重托,隻有服從命令,從速將部隊帶到新民。我並趁機勸他,說:“你也是第五方麵軍的一部分,應同我們一致行動。”這句話使他默然不答。在郭軍反奉的事件中,如穆春、張九卿等人,就邱天培去錦州一事,都說闞朝璽別有活動。但從我和闞朝璽的談話中,我認為闞無意反奉,並且他確認郭對他不能相容。而闞在義縣遲遲不走,是因為他的部隊尚在熱河,企圖在我們大軍的掩護下,等待部隊的到來。

這日夜間,我派副官到西關視察騎兵連,並將入城後情況,通報予各旅長,更希望同李杜等商議以後行動。

以上是第五方麵軍團在連山作戰及其撤退的經過情況。

連山一役,就東北軍的素質和裝備來說,郭鬆齡的第三方麵軍的奉天軍,優於張作相的第五方麵軍的吉林軍;而兩軍人員數目相比,也是郭軍稍多一些。但就官兵士氣來說,總覺得郭鬼子不應反奉,這場戰爭是郭鬆齡所發動,遭禍害的是東北軍本身和自己家鄉父老,這是郭軍士氣低落的主要原因。雖因天時關係,郭軍得到有利條件,取得一時的勝利,但對士氣,無大鼓勵。而郭鬆齡及其親信人員,則頓覺大勢已定,頗為驕盈,因而在繼續進軍上,又由於鐵路已被破壞,交通阻塞,很是遲緩。郭軍到達錦縣後,即大事分封,並拍發通電,罵起大街來了。

據闞朝璽說,郭鬆齡通電(原電文我未見)譴責張作霖實行軍閥統治,連年從事內戰,窮兵黷武,禍亂中國人民。可是郭自己現在卻掀起內亂,禍亂桑梓,要以武力取而代之。郭通電中又說張作霖橫征暴斂,破壞經濟,擾亂金融。可是郭自己就是交易所的大股東,一貫擾亂金融,使無數商民日益窮困。這次內戰後,奉票一落千丈,無法收拾。郭說留學生爭奪地盤,把持要津。而他自己的親信,卻正在你爭我奪,喋喋不休。據聞,郭鬆齡計劃在其統治東北後,其第一軍軍長劉振東,預定代吳俊升接收黑龍江,第二軍軍長劉偉,預定代張作相接收吉林。舉凡東北要津,均已內定有人。這樣分封,自然要產生僧多粥少挑肥揀瘦的矛盾。既然僧多粥少,就要把舊的多去一些,於是舊東北官僚,由於自危而團結起來。既然挑肥揀瘦,就使內部不和,分歧日深。所以郭鬆齡在錦縣分封的數日中,其內部情況是:得意的忘形,失意的退縮,利欲薰心,鬥誌消沉。因而在軍事行動上,趑趄不前,給第五方麵軍及其他奉軍部隊以充裕時間做準備,得以在其後的新民戰役中,造成以逸待勞的有利形勢。

郭軍到錦縣時,將原有的5個師改為5個軍,即:第一軍軍長劉振東(他是郭鬆齡在陸軍速成學校的同學),第二軍軍長劉偉(他是郭在陸大時的同學),第三軍軍長範浦江(他是保定軍官五期生),第四軍軍長霽雲(他是郭在速成的同學),第五軍軍長魏益三(他是郭在陸大的同學)。郭又將原任參謀長的郜汝廉(他雖是郭的舊友,但為張學良任用的)調充副官長,另以炮兵司令兼炮一旅旅長鄒作華任參謀長(他是日本留學生,是張學良任用的)。從這些人員的調用來看,就證明郭是任用私人,排斥異己,因而惹起內部的紛爭,不能同心協力,以致在新民戰敗,隻身逃亡。

我們在義州整頓三日期間,郭軍並未遣部隊前來幹擾,因而使我們得以從容地將所有部隊編整就緒。檢查損失,除野炮遺棄殆盡外,武器無多損失,兵員傷亡還不到百人。闞朝璽的部隊,在衛隊旅之外,又來到了薑向春的一師,這時第五方麵軍的兵力比在連山敗退時增多了。第三天的午後,我同於琛澄、李杜等師旅長們議定,於次晨依騎兵十六師、步兵十五師、汲金純師、梁旅的順序,從義州出發,沿燒鍋營子、魏家嶺、四堡子、白土廠門、新立屯、芳山鎮、腰富堡、王三虎屯路線,向新民縣集結。這天夜間,我同闞朝璽商定,他率所部也同日出發,通過清河門,向新民前進。

次早1時,各部隊開始行軍。再一天就全部通過了醫巫閭山險阻的魏家嶺,士氣大振,各部隊的秩序,頗為整肅。這天下午3時,接到於琛澄通報,他們通過四堡子時,遭遇敵軍騎兵一連的阻擊,立即將其擊退,安全通過了。又據居民報稱,在四方台有郭軍新到步兵一團,請加注意。於是我們旅長級又開了臨時會議,決議由步十旅同炮十團擔任掃除當前敵人的任務,掩護全軍通過。一小時後,步二十七團就在四堡子驅走敵軍騎兵,轉向四方台敵軍進攻,炮兵向山上陣地射擊,掩護著各旅通過,到午夜任務完成,步三十九團撤到白土廠門。在這一戰役中,我軍官兵還是鬥誌昂揚,尚堪再戰。

又過一天,我們到達新立屯。這是汲金純師李夢庚旅的原駐地。當夜他向黑山縣用電話聯絡,得知打虎山尚無郭軍。四方台的敵人是霽雲旅的一部,地方人心惶恐,大有責難郭鬆齡禍亂鄉裏的情緒。因此,我們更加重視軍紀,避免軍民衝突,以此收買民心。其後又兩天,我們順利地到達新民縣的王三虎屯。再一天下午,就在安福屯同軍團長張作相相會。張作相下令,軍團部駐在安福屯,各部隊就在王三虎屯到安福屯的地區裏駐紮、整頓待命。至此,我們集結新民的任務遂告完成。

張作相自高橋撤退時,命令工兵營佟營長負責破壞車站的給水塔和部分鐵道橋梁,因而使郭軍不能利用鐵路輸運。張作相回到沈陽後,又到吉林,將山林統帶趙維楨的一團補充成旅,帶到新民,增強了第五方麵軍的兵力。

當時張作霖的作戰方針,決定在巨流河東岸構築防禦陣地,集結前後方兵力,在這一線上同郭軍決戰。參加決戰的兵力,有張學良的第三方麵軍團,張作相的第五方麵軍團,吳俊升的第六方麵軍團。第五方麵軍團部,原定駐於公主屯,現在張作相要改在安福屯。這樣,全軍戰線必須向右前方推進數裏乃至十數裏。張作相令我次日即去沈陽參加作戰會議,將這一變動的原由在會上申述,請求核定。我問他變更的原由時,他笑了一笑說:“這是大仙指示的。”原來他從吉林出發時,請人扶乩,乩語上有“福厚平安”的話,他被迷信操縱了。但是他同時又說:“我是死在這裏也不再退了。”這確實表明他這次作戰的決心。

這天夜間,第五方麵軍部隊除闞朝璽所部外,均已到達新民縣境,師、旅、團長們各報告該部情況後,張作相對於連山敗退,隻是引咎自責,說他不應離開大家先行退走;對於全體官兵深表感謝,慰問辛苦,並未責罰一個失職軍官。談到天冷衣薄出現凍傷時,他流下眼淚。人言張作相是東北軍官中最厚道的一個人,我看真是名不虛傳。這也說明,從連山敗退下來的軍隊,還能再戰獲勝,官兵對張作相的感戴心情,是起著作用的。當夜,各部隊將應補充的軍械軍裝,開單呈報請領。我們參謀人員,即依照軍團長的意圖,將軍團改編後的兵力,擬出防禦配備略圖。天明後,我率參謀人員,乘馬到陣地察看和指揮。這次執行任務使我感到新奇的是,隊伍中增添了一位日本軍事顧問林大八中佐。同日,張景惠受張作霖命令,到第五方麵軍慰勞,並傳達命令,軍官各晉一級,士兵加餉一月。這也使官兵士氣更加振奮。

次日,我去沈陽參加會議,並請領服裝軍械。途經興隆店車站,見到張學良軍團長和師長高維嶽等人(他們四師長,是由李景林遣送回沈的)。我說明第五方麵軍向前移動陣地的原由和企圖,並繪一兵力配備略圖後,鮑文樾即在圖上指明第三方麵軍的兵力配備,並說明陣地構築情況,以及中央堅守、兩翼出擊的企圖。至此,我了解到第三方麵軍兵力編成和陣地布置的情況,乃乘車去沈。到後,先到參議辦公廳,張作霖在此,聽了我的報告,接受我們新民陣地配備略圖和請領服裝械彈報表,即到會議室開會。

這次會議,由張作霖親自主持。參加會議者,有第六方麵軍團長吳俊升,新編入該軍團的師長汲金純,旅長湯玉麟,及奉天省長王永江和楊宇霆、於國翰等人。由於國翰就地圖說明這次作戰計劃,采取中央堅守、兩翼出擊、一舉擊破叛軍的辦法,接著於國翰就兵力編成和兵力配備方麵,指示了各方麵軍的防守和出擊的要領。我明白了,這是一個河川防禦計劃。

當我說明第五方麵軍要前進10餘裏占領陣地的理由時,主要是列舉以下四點:一、巨流河現已封凍,人馬大車可在冰上通行,這就失去了河川防禦的有利憑借,陣地構築在河川左右岸都是同等效力;二、攻勢防禦陣地,是以接近新民縣城為有利,若縮短進攻路程10餘裏,不僅兵力可以節約,更可減少戰鬥兵員的犧牲;三、在大雪寒天長途行軍後,官兵都感過度疲勞,我軍先到新民,以逸待勞,叛軍甫到,我軍立即反攻,可收主客異勢之效;四、第五方麵軍雖經敗退,但在四堡子一戰,證明士氣比叛軍旺盛,若再向後移動,易到起官兵猜疑,這是不利的,應該順從官兵意誌,堅定戰勝決心。

當我說明上述情況時,於國翰同我有所辯論,但最後張作霖說:“他們是從前方回來的,對於地形和軍心,比我們在後方的有更正確的把握,是靠得住的。我們這次決戰,是有進無退,我是決心同大家共生死,就依照他們的意見放手去做吧!”於是即將我所請領的兩份表單,分別交付軍需和軍務兩處,命令他們連夜裝車,交我運往前方。會議散了,各軍團依據計劃分途施行。

當張作霖問我關於連山、山海關以及在義縣等地的情況時,也曾問到闞朝璽的態度問題,這表明他已有所耳聞了。我是依據我們在義縣交談和闞的實際行動去對答的,證明闞並未向郭鬆齡妥協,並且是已率部下回來了。飯後告辭時,張作霖拉著我手說:“輔忱(張作相字)既已抱定誓死一步不退的決心,我也決心誓死不出奉天。你們好好去幹吧!”張作霖的這個決心,據我所知,也是為迷信所驅使,隻是他不是扶乩求得“福厚平安”,而是做了一個“皇帝夢”。原來在連山戰敗時,沈陽異常緊張,如楊宇霆等人多逃往旅大,張也想逃往旅大,並已將眷屬財物預做遷移準備。在舉籌莫定間,曾請南門裏的張瞎子去算命,這個善於逢迎的瞎子,竟說他是“大命之人”,將有“九五之尊”,目前雖逢惡運,但終必“逢凶化吉”,“克製敵人在十天必死”。這就給他增加了信心。

翌晨3時,鎮威上將軍公署副官處通知我,車已裝好,我便到車站接收這列車,押回興隆店。到興隆店,我又去見張學良,得知郭鬆齡先頭部隊已抵白旗堡,我軍步兵均已進入陣地,於芷山率領的騎兵第八旅今晚可到。至此,交戰雙方各約6萬兵力的奉軍內戰,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