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長發男兒開場鑼鼓(2)(1 / 3)

九歲……已經夠大了,應該鍛煉她養成自己獨特的性格。一個沒有性格的人,不可能有豐富的感情。沒有豐富的感情,技巧練到一定的程度就上不去了。拳無拳,意無意,無拳之中是真意……爸爸跟繼母要走了,想把裴豔玲留在家裏,再過個一年半載的好上學讀書。誰知裴豔玲早就喜歡上爸爸搭班的這個劇團丁,她擻了大潑,擰爸爸的臉,捶他的腦袋,非要跟他們一塊走。隻一個月的功夫,她就被寵成了這個樣子,小孩子真是慣嘛有嘛!繼母在旁邊真害怕,她知道裴園在家裏是個暴君,脾氣反複無常,就像戲台種種奇怪的角色一樣,說翻臉就翻臉。如果把女兒打一頓,鬧得一家人不歡而別,姑姑嬸娘也許還以為是她這個後娘在背後挑唆的,她在丈夫麵前又從來不敢多捶言……她萬沒想到,裴園不儀沒發火,反而答應讓女兒跟著他們走。以後可有能治他的人劇團的其他演員都坐大馬車,裴園和妻子是劇團的主演,他騎輛三槍牌自行車,裴豔玲坐在他的車梁上,繼母騎輛風頭車,一家三日並排著走,說說笑笑,十分風光。但是,天並不總是晴的,裴園的脾氣沒正形,愛喝酒,喝完酒就打老婆,而且打得很凶。奇怪的是他從來不打罵沒娘的女兒,隻有裴豔玲能治住他。繼母有潔癖,丈夫的襯衣從來沒有穿過三天,對裴豔玲更是一天收拾幾次,什麼好給她穿什麼,什麼好吃讓她吃什麼,劇團裏成雙成對的演員不少,除去豔玲還有好幾個孩子。裴豔玲真是生話在一個奇特的樂園裏。演員們喜歡逗她,給她買了好多毛片、玻璃球等小玩意。早晨,演員們練功她也跟著學。戲一開台,地就坐在前邊看;大人的戲一散場,她就和那幾個孩子跳到台上開演。一天到晚跟“戲”摞命,腦子裏盡是這玩意兒!中午躺到床上,像得了魔怔一樣把每一出戲從頭到尾數叨一遍,連鑼鼓點都能背下來。遷團的時候她一坐上爸爸的車大粱就磨著爸爸給她說戲,爸爸不說就坐到繼母的車梁上去。繼母心軟,尤其樂意豔玲跟她親熱耍嬌,總是有求必應,走一路講一路,一個叉一個的戲劇故事,有時還連說帶唱,母女一塊進戲,同哭同笑……裴園把這一切隻當做是小孩子鬧著玩。好在繼母一天給豔齡洗換兩三次,不管她身上攉攉的多髒裴園也看不見,他一直沒在意。

轉眼裴豔玲長到了五歲。劇團在洪縣演出,頭一天的戲碼是《金水橋》和《古城會》,裴園壓軸,妻子唱打泡戲。演員們正在化妝,保定專區京劇團的台柱子李祟帥到後台看望裴園,裴園遠接高迎,對李崇帥十分敬重,一日一個“大哥”地叫著。讓化了一半妝的妻子來見過禮,又去喊豔玲。豔玲正在後台的牆角上拿大頂,裴園一陣怒氣攻心,猛喝一聲:“玲子,你做嘛哪?”豔玲站起身,洋洋自得:“我在練功!”裴園一陣跟黑,掄起巴掌死命地抽了女兒一個大脖溜兒。豔玲身子一歪趴在地上,耳朵嗡嗡怪叫,被打得暈頭轉向,好半天才哭出聲來。這是父親第一次打她,而且打得這樣狠!“裴老板,你這是f什麼7”演員們都過來,大惑不解,平時裴園視女兒為掌上明珠,為什麼突然下此狠手?

“兄弟,你為嘛打孩子?”李崇帥也大不高興,這種見麵禮不能不讓朋友多心。

繼母停止化妝,把豔玲摟在懷裏,替她擦淚,好言哄勸。

誰能理解裴園突然發瘋的緣由?女兒一句“練功”極大地刺傷了他的神經,眼看女兒要走他的路子,也愛上唱戲了!他小的時候全憑腦瓜兒一熱幹了這一行,幹上這一行才知其中的苦和難。但是已經沒退路了,自己的女兒絕不能再學唱戲了!要供她讀書,上大學,改換門庭。他的前妻有一句話,像毒剌兒一樣紮在他心上:

“讓閨女跟著你們一對戲子能有什麼出息?將來還不也是一個小戲子!”這份心思怎好當眾說出來?他隻能說:“這孩子,太沒規矩。

過來,見過你大爺。”繼母也柔聲地囑咐豔玲:“去,叫李大爺,給李大爺鞠個躬。”裴豔玲抬頭…看,嚇得身上打哆嗦,李大爺一隻眼會動,一隻眼不動,滿臉殺氣,叫人怪害怕的。她趕緊叫聲大爺,躲到繼母身後去了。

李崇帥答應著,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十元的票子塞到豔玲手裏:

“這是大爺的見麵禮,不要給你爸爸媽媽,自己留著買糖吃。”裴豔玲不敢拒絕,隻求李大爺快點鬆開手。

這時,後台又吵嚷起來。演秦英的演員突然肚子疼,在地上打滾,顯然無法上台了。觀眾已開始進場,換戲來不及了,一時又找不著能夠頂替的演員,大家十分著急。裴豔玲來了精神,對團長大聲說:“我能演秦英!”演員們一驚:“你?這可不是過家家兒,你會戲詞兒嗎?”裴豔玲立刻把《金水橋》的戲詞兒像背書一樣數落了一遍。裴園正想發作,把女兒罵開,李崇帥以大演員的權威口吻對團長說:

“給她吊吊嗓兒,看能不能跟上弦兒。”琴師過來一試,還真行。李崇帥怪異地笑了:“這小王八蛋還真不賴,叫她上?救場如救火!”裴園一下子火氣也隻好憋回去,咂咂牙花子躲開了。

繼母把自己的褂子鉸掉一塊,給豔玲裝扮起來。打好臉兒,穿上戲裝,豔玲特別得意,特別自在,根本投有怯場一說,踩著鑼鼓點神氣活現地上場了。她人太小,有的觀眾看不到,從座位上站起來。劇場裏議論紛紛,連後台也空了,演員們都擠到前邊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