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燕趙悲歌(28)(2 / 2)

啞巴急忙放下他摳水泥的工作,倒了一盆冷水放在便池旁邊。等我漱完口。他用毛巾蘸了冷水,輕輕地先幫我把全身擦洗一遍。然後我便赤身裸體地趴到自己床上,啞巴擰幹毛巾為我搓澡。他手大力氣大,心又格外細,裹著冷毛巾的手掌像一架按摩器一樣在我身上滑動。不,任何按摩器也比不過他的手掌,很有力量又極其溫柔,我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每一處穴道,每一條筋脈都搓到了。我的身體由涼變熱,最後搓得我渾身冒火,筋骨舒暢。搓完了後背搓前胸,搓完了軀幹搓四肢。啞巴心到手到,細致而有耐性,比高級浴池裏最好的搓澡師傅還要棒!搓完以後躺進被窩,哎呀,太美了!我每天晚上都要這樣搓一遍,兩個多月來證明對身體的恢複大有好處。

啞巴給我搓完,又去摳他的水泥。

忽然,他“哇呀哇呀”地怪叫起來,雙手拚命搖動著自來水管,水管發出“嘎嘎”的響聲。

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急忙穿衣下地。因為別人不敢管他,他隻有對我百依百順。我經常派他去加工廠幹活,不幹活的日子我也會每頓飯省給他半個窩頭。越是啞巴越心靈,他像私人保鏢一樣對我忠心耿耿,他的事我怎能不管?

原來啞巴將水管四周的樓板挖通了,通過這個窟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樓下女牢的燈光。

樓下立刻傳來女人的叫罵聲:

“喂,樓卜.你們這幫該死的,要鬧地震,還是要拆樓?”一聽見女人的聲音,我的犯人們立刻都跳下床來,把臉湊近窟窿。有個小子連說話的腔調都變了:

“喂,姐姐,我們都憋壞了,掏個窟窿想看看你的臉蛋兒。”“不給臉看給屁股蛋兒看看也可以!”我立刻喝住他們。

樓下的女犯也不是好惹的,不急不氣地回罵過來:

“臭狗食、下三爛!快看吧,樓下住的除了你媽媽,就是你姐姐,你妹妹。”“蹲了大牢還想找便宜,叫你們這群臭王八蛋一個個都判死刑、判無期……”々我的犯人們還想還嘴,我趕緊叫他們回到自己的床上去。誰知我這個號長的威望這時候突然一落千丈,有幾個色鬼抓住水管就是不肯離去。他們浪蕩的神態,淫邪的目光激起了啞巴的憤怒,抓住他們像扔魚簍子一樣,一個一個都摔回到大床上去。

我湊近窟窿,盡量把話說得文雅些,隻有這樣才能壓住她們,讓對方想罵粗話也不好意思張嘴。

“女號的難友,剛才是我們的犯人粗野無禮,實在對不起。我是樓上男牢的號長陳公琦……”樓下果然安靜下來我接著說:

“我們號子裏有個啞巴叫王鐵林,是北塘口的漁民。除去不會說話,其他方麵都是百裏挑一的男子漢,為人實在,聰明能幹,有一身好力氣。他打了魚總是把好的挑出來交給本村的一個女人到集市上去賣,時間一長這兩個人就產生了感情,發生了關係。那個女人的末夫是個假男人,醋勁卻很大,就想把他老婆打殘廢,不能再上街賣魚,啞巴知道了,闖進去,反把那個假男人打傷了。人家告那個女人勾結啞巴謀害親夫。這件案子最後怎麼判咱先不說,我要說的是啞巴這片誠心,他用手指頭天天摳,十個手指頭全流過血,指甲也裂了……”忽然從樓下傳來一個女人抽抽噎噎的哭聲,我心裏有數了,不禁佩服啞巴的精細。他怎麼就知道自己的情人關在樓下呢?

“啞巴為什麼要挖這個窟窿呢?他猜想那個女的就關在樓下,挖穿了樓板就等於兩個人心相通,命相連,一塊坐牢,朝夕相伴。那女的叫張雅美,不知是不是在你們號裏?”“在,在,雅美,你快跟啞巴說幾句話……咳,瞧我糊塗的,他聽不見,那可怎麼辦呢?”聽聲音是剛才第一個說話的女人,也許她是女牢的號長。很快就傳來張雅美帶著哭腔的聲音:

“陳號長,麻煩你老轉告鐵林,我很快就能放出去,這是警察偷著告訴我的。我出去以後就到法院離婚,離不成寧願再回到這裏來。是我害了鐵林……我死活跟他!”我說:“張雅美,你趕快站到水管旁邊來,讓鐵林看看你。”啞巴把臉貼近窟窿,“呀呀”地叫著。

樓下的張雅美也在急切地呼喚:“鐵林,鐵林!”窟窿太小,樓板又太厚,他們頂多能看清對方一個鼻子或一隻眼睛。

熄燈的哨音響了。看守還算有德,剛才大概是去打撲克忘記吹哨了……半年的期限到了,我等待著“宣判”。

六十二天了,沒有消息。

六十五天了,仍無動靜。

六十九天了,我去找江科長,江科長不在。我的問題使他為難也許有意回避見我。我隻得問別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