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神采奕奕,風度翩翩,他一路chūn風地跟人們打著招呼,待走到鄭露瑩小姐身邊時,他輕輕地朝她耳語了幾句。鄭露瑩心領神會,她立即經過樂池,跑進後廳。不一會兒,隻聽樂隊賣力地吹奏起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們也端著酒杯飲料魚貫而出,然後垂手侍立在一旁,向這些高級將領和zhèngfǔ大員們殷勤勸飲。這些大員們,剛才在華清池雖說是佳肴美饌,山珍海味,但因有古板的蔣介石在場,他們總感到有些拘束,不敢放肆,也沒能開懷暢飲,因此一到這裏,他們都感到一種輕鬆和解脫。
這時,隨著一陣音樂的熱烈轟響,一群半裸的舞女像輕風一樣從舞台後麵飄了出來。她們個個都身材苗條,容光豔麗,好似一朵朵水汪汪的鮮花。喧囂的舞廳靜了下來,這些大員們都眼睜睜地盯視著那半裸的腰身,盯視著那不時踢揚起來的大腿……
音樂陡地一轉,一位打扮得更加妖冶放蕩的女歌星出場了。這些舞女旋即閃到她的身後,像眾星捧月一樣簇擁著這位歌星緩緩走到台前。
這位歌星是鄭露瑩憑著自己的麵子,特意請來捧場的,這是位不僅在西安,就是在整個大西北都極為走紅的歌星。她嗓音甜亮,唱起來情意綿綿,加之她肌骨瑩潤,身影倩美,舞步婆娑,所以她不僅是歌星,而且是舞後。這多種技藝,使她在六朝粉黛的古都西安身價百倍。今天晚上,她披了件黑sè橫條的上衣,寬寬大大,隻微微罩住了前胸,而腰間完全裸露著。下衣是一條短裙,頎長的大腿上雖穿著一雙肉sè的長襪,但看上去猶如全裸著一般,在這冬雪霏霏的季節,這副裝束顯得極為刺激和肉感。她唱的是一首情歌,她一邊對著麥克風,一邊舉著鮮花,在那一群舞女的烘托中,邊舞邊唱。她那豔如桃花的臉龐,白皙細嫩的肌膚,再配以軟綿綿的情歌、輕佻的表演,直看得這群大員們兩眼發直,筋骨酥軟,chūn心搖蕩。在這鮮花、香粉、香水和靡靡歌聲的誘惑下,他們一反剛才在華清池的矜持,紛紛脫掉外衣,吐出口中的牙箋、口香糖,像年輕的公子哥兒似的摟抱著身邊的舞女、侍女步入舞池,翩翩飛舞起來。
一向被譽為舞會皇帝的張學良,今晚卻沒有加入這醉人的行列。他一直站在舞池外麵,嘴角上掛著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冷笑。快到十一點的時候,張學良見這群大員的注意力都被歌星舞女吸引了過去,便起身走到楊虎城坐席處,輕輕耳語幾句之後,悄悄地退出了舞場。
位於金家巷的張公館,此刻卻是一派出奇的寂靜。剛剛離開紙醉金迷的舞場,這裏的寂靜甚至讓人感到有些可怕。西樓會客廳裏,趙四正坐在電話機旁焦灼地等待著,一聽見樓梯上傳來張學良那熟悉的腳步聲,她便快步迎了過來,幫他脫去鬥篷。
“都準備好了嗎?”張學良壓低聲音問。
“嗯。”趙四點了點頭,“今晚真的就行動嗎?”
張學良感到趙四的聲音有些發顫,知道她也在努力抑製緊張和激動的心情。
張學良沒有回身,而是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然後揚起頭顱,好似自語,又好像祈禱似的說:“看來,我個人和我們中華民族的命運,都決定於今夕了!”
趙四手一抖,披篷脫手滑落在地上。她彎腰去撿,可半天才撿拾起來。此時窗外夜空朗朗,明月皎潔,繁星滿天,沒有一絲yīn雲,但是趙四卻分明感到驚雷滾滾,天要炸裂,她預感到一場時代的暴風雨將要降臨,是生,是死?是福,是禍?成功還是失敗?是民族英雄,還是被推上斷頭台?……一切結局可能都決定於即將到來的瞬息之間!這無法預測的結局,使得趙四緊張得渾身都有些微微的抖顫。
“人都到齊了嗎?”
“都在中樓會議廳等候。”趙四的話音裏都帶有顫動。
張學良畢竟是戎馬生涯,久經戰陣。他一旦決定了的事,便勇往直前,義無反顧!所以他明明感到了趙四的擔心和緊張,但他為了不受幹擾和感染,竟裝作渾然不覺,說:“小妹,給我找身漂亮的軍服來,要威嚴點的!”
張學良穿好衣服,抬手看了看表,正好是午夜十二點。此刻,他明知東北軍的高級將領齊集在中樓會議廳,但他並沒有立刻去會見,而是轉了個彎,到了東樓的一間密室。這屋中站有三個人,一個是閻濤,一個是白鳳翔,另一名叫孫銘九。孫銘九是位青年軍官,二十多歲,全副武裝,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透著幹練和jīng明。他是張學良二弟張學銘的同學,經張學銘介紹,他現任衛隊營長。張學良為了團結楊虎城,避免有搶占西安的嫌疑,西安城裏全部由楊虎城駐守,張學良把東北軍全都駐屯城外,城內隻有孫銘九這個衛隊營。那位年歲較大的白鳳翔,即是前麵講到的白師長,他原也是綠林出身,早年獨霸一方,後來率隊投靠了張作霖,江湖義氣,耿介豪爽,張學良對他極為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