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拿筆在想著我該想到的問題,憂患的情緒在筆的流淌中有了清晰的水流,跳躍著水韻的旋律。
“寫啥子?”三憨子堵在我麵前搶走了我寫的東西。他念道:“天空藍藍的,風輕輕地飄來,大地也藍了。我走進去,成了藍色的精靈。”他抬頭望著我說:“寫的啥玩藝兒?”
我臉紅,一種被人揭開密秘的尷尬。
“寫吧,寫吧,寫成功了的哪天我把你當爺供著。”
我臉更紅,不成功則成仁。我沉浸在自我的思考中,二杆子突然闖進來問:“老三呢?”
看著二杆子眼賊溜溜的亮。“沒在家。”我懶懶的一句。
二杆子站在那兒不動,如一棵挺拔的楊樹,樹杆枝條蓬勃著向上的生機,又挺拔著堅強的鬥誌和氣概。眼晴不大而有神。高高大大的身軀有著凜凜的威風。因為肩膀的圓渾,腰杆的挺溜才顯出一個男子漢的標誌。走路兩腳生風的快捷,天生一個軍人的料兒,可是他沒當過兵,但他具備著軍人的果斷、凶殘和利索。他打鳥或打兔子的槍法就足以證明。他的心眼兒和他的為人顯不出太大的出入。如果他是軍人出入在戰場上,他會是一個出色的將領。如果他經商會不會是一個富翁?我不敢肯定。但我敢肯定他的露水官兒顯山露水的張揚,卻不失穩定。三憨子與他相比,那是鳳凰和草雞。
二杆子仍站那兒,胸有成竹地等著我說出三憨子的去向。我沉默著,顯得過分的平靜。我知道他肯定有事,否則——,我說:“他回來我對他說你找他。”
“那——我等他。”二杆子猶豫著又果斷地說。
外麵忽然有了趿趿踏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二杆子焦慮的目光一下子亮了。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朝門外走去,三憨子從外麵進來,手裏提著灰黃的粗紙包裹的中草藥,紅色的塑料繩捆著,腳上一隻鞋的鞋幫與鞋底徹底離了線,隻有腳尖上的線還連著鞋幫與鞋底。
二杆子眯著眼打量著三憨子問:“給哪個弄的藥?”
“給大浩弄的”,三憨子很乖地回答道。之後他們邊說邊往門外走,走到他們認為我不可能聽到他們說話的地方站住,如此是說命令或商量。我看到三憨子一直在聆聽和點頭,二杆子時而低聲嘀咕,時而拿眼環視四周的動靜,有時也拿眼睛盯我。
二杆子終於說完了話走了,狗吼叫著送了一程。
三憨子進屋,我想知道他們說了啥子?我又一想何必呢。於是,我轉換了情緒問:“買藥哪兒的錢?
“嗵”的一聲,屋裏闖進個人,我和三憨子一驚,心跳不住地望去,瑞仔穩穩地站在我們麵前,三憨子問他有事?
他說:“二杆子來找你走啦?”
“噢。咋子?”三憨子遞給他根煙。
“沒事兒。”瑞仔接過煙邊說邊走。
“哪來的錢?藥費在那兒欠到。”三憨子這才回答我的問,之後他眼皮忽眨著有淚絲的光說:“他們要幹鬼事了。”話音剛落,村子裏忽然有了狗的叫聲,不是平時的驚叫,好像與人搏鬥掙紮的呼救。“不好。”三憨子望了望村子裏一片嘈雜的地方,抬了抬手中剛剛拿起的使牛鞭,然後,放下眼裏的驚恐和疑惑,解開牛繩套上犁鈀走了。
“你做啥子?”我醒過神兒來問。
“喔。”三憨子喝住了牛。“你想咋子?我做啥事兒還跟你商量下?”三憨子眼瞪得如酒盅。他站在那兒,張開嘴因出氣不均,臉色的黝黑刷的慘白,他的雙眉在他的憤怒中豎直而凝重。他一如雕塑般的定在時空裏。他忽然抽動了一下,把使牛鞭朝頭頂一拋,鞭梢輕輕展開,在他手臂的作用下,鞭梢輕彈起迅速落地形成一個美麗的鞭弧,鞭弧收束時發出一個清脆而響亮的鞭哨。
我一驚,這是一個警鍾,比發脾氣更讓人難受。牛鞭抽牛也抽人。
村子又一陣吵鬧聲。比剛才那狗的叫聲更為激烈。有男人女人的二重唱,最後成了男女聲混合唱。這些與我無關,大浩喊我,他要我給他煎藥。
“你藥裏放薑嗎?那是藥引子。”三憨子啥時候站在了我麵前,嚇了我一跳。我捂著胸口解釋著說不曉得。
“你聾啦了,還是啞了?”三憨子把使牛鞭扔在地上。一屁股蹲在地上。
我不曉得他的火氣從哪兒來的?
“你沒聽到我跟你說話嗎?藥裏你加塊薑了嗎?那是藥引子。”
我仍不說話,一種無言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