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2)

周嬸不吭聲,隻有三憨子嘴角留有一絲笑意,好像沒發生啥事的支乎我:“做你的活兒,吃你的飯。”

“啥意思?”我起了疑心。

周嬸兒的臉刷地沉了下來,沒說啥子走了。後來我才明白,周嬸兒木著的臉認為我和三憨子是在做戲兒。天哪,冤枉,真正冤枉的是我。公路上忽然一天扔下了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不會走路。但說話口齒還能讓人聽清,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有人說這是城裏收容所放下來的,在城裏有礙觀瞻。有人很快就反對,說他親眼看到一個麻木馱著這個男孩子丟到這兒的。對於這個孩子,沒有人不同情。看身上穿著嶄新的紅色羽絨服,新剃的頭發。哪個狠心的大人,恁缺德。有人咒罵,有人送來飯,有人拿來衣物給這孩子,可是冬的天怎能經得起這寒冷。孩子在一個霜寒的早上“走了”。很多人惋惜,還有人說看孩子死的前天下午,一個看上去是孩子母親的女人,蹲在孩子身邊,都認定是這孩子的母親,否則孩子會在女人走後的夜裏死去。我還知道鎮民政撥了兩百塊錢讓當地的人安葬了這男孩子,是二杆子接手的。我想起公公說的那句話,公路上的活兒,別讓三憨子幹。

也許還有好多事,我不知道真相,與其知道不如不知道。

三憨子和村裏一個老光棍葬了那個死去的孩子,一人落了一盒一塊五毛錢的藍襄陽牌的煙。兩百塊錢全裝進了二杆子的腰包。我把這事說給小奶奶聽,老覺得晦氣。

小奶奶說:“是的。”她向我講述了小爺娃為救一個出車禍的女孩,隻有三歲,當時那女孩無法搶救而死了。小爺娃沒有把那沾著血跡的衣裳丟在女孩家,而是穿著直接回家。事後不到一個月,一夜間活踹亂跳的豬倒在地上就死了。一家人都得了重感冒轉為風寒。他們的小女兒也因此患上了小兒麻痹症沒能治好,留下了胳膊腿殘疾的後遺症。

真駭人哦,我心驚肉跳。

我燒了幾鍋開水,把全家人的衣裳都泡在盆裏洗,對著睛天老日頭晾曬,展開一幅參差不齊,顏色不一的旗展。洗衣粉的香味在風中飄散著,太陽斑斑金光閃爍在那幅不豔麗的旗幟上。大伯哥走來,狗叫著迎上去,不是親熱,而是敵視。

大伯哥手裏握根趕狗棍,問:“老三呢?”

我說:“不在家。”

大伯哥猶豫著站在那兒,然後什麼也沒說走了。

他不說,我也不問,怕大伯哥再有啥磨不開的事找三憨子。我要去堰裏洗沒洗完的衣裳。在堰上碰到了堂嫂。她也洗衣裳,凜冽的風呼呼刮著。太陽當空,水卻冰涼,我的手背裂開了許多血紅的口子,見著水刺骨的痛,眼淚就不住地流。

堂嫂問:“哭啦?”

我搖搖頭,聲音沙啞地說:“感冒了。”

堂嫂是妯娌中唯一與我走得近的人,她啥事都會跟我說。她說我人直老實。還說人麼不能狗眼望人低。她跟我說的時候,棒槌捶衣的水濺得滿身水點,洗衣粉泡沫在水裏打漂,之後在水的遊動中沒有了痕跡。

我們邊說邊洗,堂嫂開始說到了小敏,病好以後,有著大難不死必有洪福的感慨。於是兩個人一起遊山玩水去了,去了村人不曾聽到過的張家界,去看神女峰和霧山繚繞。回來時大包小包的東西,什麼皮影似的娃娃,什麼香蕉便宜到一塊錢一斤。

聽到這兒,我真的哭了。

堂嫂以為我真的感冒了,勸我說:“弄點藥,要不轉成風寒就不好治了。”

我點點頭。卻看到瑞波和小敏從大嫂家裏出來,走在村子裏。小敏顯然瘦了許多,本來就弱不禁風,現在更加瘦若黃花的動人。源於她的病。

大嫂站在門口,與人說話,聲音不大,也不張揚。可她話中有話拐彎抹角地說著家事,婆婆看病的錢都是她們出的,公公飯吃得多,三個兒子給的糧食都不夠吃,跑來問她要。她還指狗罵雞地說:“有些人就是賤,拿著胳膊往外拐,親爹不當爹,野爹當親爹。”

我走在那兒,她竟然笑著迎著我問冷不冷?

我笑笑說:“冷啊。”

我回去走的小路,周嬸兒在割路上絆腿的荒草。她和我說起安德叔想請三憨組幫他們砌豬圈。還說出工錢,一天三十塊。我問啥時候蓋?她說有錢了就蓋。我聽她話裏的話不著邊兒——哦!我終於想起大浩去大醫院裏看病,向她們借了錢,借多少?三憨子借的。於是我說回去後跟三憨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