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輝不再說話,跟在吳永平的身後向大門口走去,幾十個民警自動圍上來保護他們。剛才南水絲綢廠的職工和守護大門的武警戰士發生了一點衝突,武警戰士恪守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原則,幾個受傷的武警戰士已經被送進了醫院。
朱永林一看這陣勢,知道事情大了,忙回身吩咐程春愛:“馬上打電話給市武警中隊,要他們多派些人手來。”
誰料走在前麵的吳永平說:“不用,我們麵對的是有困難的企業職工,不是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
見吳永平這麼說,朱永林當即不吭聲了。
“吳書記來了!吳書記來了!”外麵的職工叫喊起來,人潮一陣湧動。
吳永平對洪輝說:“把門打開!”
洪輝低聲說:“吳書記,外麵很亂,剛才還……”
“把門打開!”吳永平的聲音不高,卻飽含威嚴。
洪輝朝吳永平身後朱永林和孟楚庭看了一眼,見二人沒有製止的意思,把手一揮。守在門口的民警略作遲疑之後,緩緩地把大門打開。幾個圍在吳永平周圍的民警聚攏過來,以防出現不測的情況。
“你們幹什麼?”吳永平對那幾個民警嚴厲地說:“以為我是那種一碰就碎的瓷器嗎?都給我站開!”
幾個民警為難地望了洪輝一眼,得到默許後,便分散開來,但仍與吳永平保持較近的距離。保護領導的安全是他們的職責。
大門打開後,外麵的職工並沒有湧進來,隨著吳永平的腳步而主動讓出了一條通道。見此情況,洪輝不禁鬆了一口氣,他馬上用手機通知外圍維持秩序的副局長周懷樹,命他立即疏散圍觀的群眾。
“吳書記,政府當真不管我們了嗎?”“吳書記我們一家老少五口人已經……”
聲音此起彼伏,夾雜著抽泣聲,吳永平滿臉肅容,高舉雙手意示大家靜下來。他站到一個水泥墩上,含淚大聲說:“你們受委屈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們說聲對不起!”
“道歉有什麼用,這一次不替我們解決問題,我們絕不離開。”
“吳書記,我們要的不是道歉,而是要生活,要吃飯呀!”
人群中還有憤怒的詛咒聲。
“不錯,你們每月的生活費是我下令停發的,”吳永平大聲說:“市財政有困難啊!”
有人在人群中說:“南水市不是在中國數一數二的經濟強市麼?”
吳永平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有人在背後煽動,他姑且不管那些人是什麼人,當務之急,是要讓這些憤怒的職工平息下來,問題要解決,但不是在這種場合。他大聲說:“名義上南水市是全國有名的經濟強市,可是自從我上任之後,卻發現市財政極度虧空,在問題沒有完全弄明白之前,我無法向大家解釋,南水絲綢廠是國家投資十幾億擴建的,可是擴建之後竟沒有產出一匹好絲綢來,你們都是絲綢廠的職工,可卻沒有真正地上過一天班,這到底是為什麼?有誰能告訴我?”
吳永平最後那一句的聲音很大。人群開始安靜下來,但仍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停了一會兒,他放緩聲音說:“南水絲綢廠的問題拖了這麼久,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對於那些實在有困難的職工,我深表同情,我會盡快責成有關單位給你們發放最低生活保障金。現在,請大家選幾個代表出來,我們一同解決南水絲綢廠職工生活的問題。”
一陣喧嘩之後,人群中陸續走出幾個職工代表來。經過一番協商,吳永平初步估算了一下,按照最低限額每月要支付職工的生活費是200萬元,這對於財政嚴重虧空的南水市來說,並不是一個小數目。吳永平上任時發現這一情況,曾問過財政局長胡連水,他回答說是建了房子。南水市那一幢幢金碧輝煌、高聳入雲的大廈,哪一幢不是用錢壘起來的?胡連水在報告中稱,市財政至今還欠各大小工程款近50個億,還不包括各方麵的虧空款,而每年上繳市財政的數目不超過10個億,也就是說,至少要5到6年的時間才能填平這個大洞。雖說市財政賬目上還有一些錢,但那些錢是用於防汛的,絕對不能動。
吳永平思索了一會兒,果斷地說:“我馬上以市委市政府的名義,向銀行再貸200萬,先解決大家的燃眉之急。”
200萬隻能維持一個月,他必須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將絲綢廠的問題處理好。
一個職工代表問:“吳書記,200萬隻能解決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呢?”
吳永平大聲說:“我以一個黨員的人格向你們保證,如果一個月以後還沒有解決南水絲綢廠的問題,你們拿磚頭來砸市委的大門。”
得到吳永平確切的答複後,南水絲綢廠的職工陸續散去,但仍有部分人圍著不願意走,民警們正在耐心地做思想工作。
這麼一折騰,已經到了中午。吳永平回到會議室,坐下後一聲不吭,點了一支煙,默默地吸了幾口。朱永林和孟楚庭等幾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沉默了片刻後,朱永林小聲地說:“一定有人在背後煽動職工,吳書記,要不要派人去查?”
吳永平把手揮了一下。幾個人都不說話,空氣很沉悶,片刻後,他突然問:“孟市長,你認為怎樣處理南水絲綢廠的比較好?”
孟楚庭扭頭看了一下吳永平,說:“南水絲綢廠的事,自從你來了之後,我就沒有插過手,你認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沒意見。”
吳永平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問其他的幾個人:“你們幾個也談談自己的想法,我們今天的會議本來就是為了解決絲綢廠問題的。”
雷新明和徐厚德等幾個人,見孟楚庭已經那麼說了,也都紛紛表示讚同市委領導的意見。他們這麼說,無非是把擔子壓在了吳永平的身上,讓他一個人去挑,無論處理結果是好是壞,都與他們無關。
朱永林正準備請示吳永平對調查工作的指示,衣兜內的手機發出了震動,他拿出一看,是大橋事故調查組的電話。
聽著電話裏小錢的聲音,他的臉色十分嚴峻。掛上電話,他對吳永平等人說:“與塌橋事故有關的責任人宋衛平、何德能失蹤了。昨天我才把他們兩個由市公安局轉到調查組這邊,今天上午他們趁工作組的同誌不注意,跑出了賓館,上了外麵接應的車子逃走了。”
這兩個人的失蹤,使大橋事故的調查工作蒙上了一層陰影,同時也使幕後的黑手更加暴露出來了。
吳永平果斷地說:“立即要公安局發出通緝令,全力緝拿這兩個人,創新建築工程公司那個副經理馬上由公安局收審。”
散會時,吳永平叫住孟楚庭問:“孟市長,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更細,明天我們邀上趙書記去這些企業看看,再順道去幾個地方看看防汛準備工作情況,好嗎?”
孟楚庭環視了旁邊的幾個人,語氣有些平緩地說:“好吧!”
孟楚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惱火地對跟進來的雷新明和徐厚德說道:“我昨天才過去廠裏看情況,今天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不是擺明了給我難堪嗎?是誰的主意?”
雷新明愣了一下,說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打個電話問問?”
孟楚庭擺了擺手說:“算了,我惡人都已經做了,還問什麼問?他這麼搞下去的話,南水的蓋子遲早要揭開的,你們兩個去湖濱賓館一趟,探探趙書記的意思。”
說完後,他在辦公椅上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雷新明和徐厚德見狀,轉身退了出去。
來到走廊裏,徐厚德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林小萍打來的。昨天,他被這個女人吸引住了,相互留下了手機號碼,本來說好今天帶她去別的地方玩的,來一次有情調的二人世界,可是看眼下的情況,估計是走不了了。
他摁下了接聽鍵,小聲說道:“我現在忙,走不開呀!等下我給你去電話,乖哦!”
見徐厚德那小心掛上電話的樣子,雷新明微微皺著眉說:“你呀,遲早會……”
走廊內人來人往,雷新明沒有把話說完,他知道徐厚德能夠聽得懂。
卻說孟楚庭見雷新明和徐厚德離開後,便起身把門關上,躺在辦公椅上,用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今天出現這樣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知道此時吳永平會怎麼想。他不敢去深究在背後煽動的是什麼人,就算查出來是誰在背後操縱的又怎麼樣,那人肯定也是受了某些人指使的,這麼做的目的,明擺著是在逼他,將他與吳永平對立起來。
無形之間,他被人利用了,充當了一顆馬前卒子。
如今南水的局勢,應該在趙衛國的控製之中,這場鬧劇,或許隻是諸多爆發事件的一個苗頭,是一次火力試探的過程。
很多人都巴不得越亂越好,一旦局麵到了無法控製的程度,就是吳永平離開南水的日子。
隻要吳永平一離開南水,一切都會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