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3)

第十一章

孟楚庭這一段時間苦惱極了,他感到深深的失落,這是他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感覺。

去年,他因沒有如願以償地當上市委書記,曾有過失落,但遠沒有現在這麼強烈。他覺得,自從吳永平來到南水以後,他的權力在漸漸地失去,他的影響力在漸漸地縮小。

趙衛國在任時,還是很看重他這個市長的,有很多事情都和他商量著辦,兩個人關係好得就像親兄弟。

自從吳永平加大廉政建設的力度,南水各階層的幹部都畏懼這個“整人書記”。在會上,隻要是吳永平提出了問題的處理意見,就沒有人敢提出別的想法,更多的是選擇“棄權票”,也許保持沉默就是保住位子的最好辦法。平心而論,吳永平對問題處理意見還是很不錯的,在麵對一些大問題的時候,也會和他進行溝通,並探討處理的方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和吳永平之間,總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隻要吳永平在他麵前出現,他就覺得不舒服。

昨天,趙衛國邀他一起去下麵看看,他不能不去,可是一路上,他竟無話可說,回想起當時那場麵,真的很別扭、很尷尬。但是有趙衛國在,使他在心理方麵好歹找回了一點平衡。

他把現在老百姓中流傳的一些話都告訴了趙衛國,為的是引起趙衛國的憤怒,可後來,不知吳永平使用什麼手段,使得趙衛國又平息了火氣。昨天他看到趙衛國春風滿麵的模樣,看來趙衛國的心是完全平靜了。

趙衛國越來越圓滑了。也許是他老了,鋒芒已被歲月磨平了;也許是他離開南水了,對南水所有的是是非非都不再感興趣了;也許是他在繼續玩弄權術,躲在一邊,正在看一場好戲呢。

孟楚庭是不甘心的。吳永平真的就無懈可擊嗎?他的決策,他的所作所為就不會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了嗎?趙衛國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否則的話,他早就回省裏了。

想到這裏,孟楚庭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要耐心地等,耐心地看,看著吳永平狼狽不堪地離開南水市。但轉念想到洪輝和朱永林查的案件,他的心又莫名地煩燥起來。

華姿從浴室裏洗完澡出來,見孟楚庭呆呆坐在沙發上,不出一聲,便問:“楚庭,你在想什麼?”

孟楚庭回過神來,忙說:“沒想什麼。”

華姿問:“是工作上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孟楚庭不耐煩地說:“有什麼麻煩?要是有麻煩才好呢。這種沒麻煩卻比有麻煩更煩人的日子我真是過不下去了。”

華姿糊塗了:“楚庭,你說什麼呀?我聽不懂。”

孟楚庭譏諷地說:“你懂什麼?你隻懂搓麻將,隻懂別人怎樣奉承你。”

華姿不滿了:“別人奉承我也是你的榮耀啊。你不喜歡別人奉承我嗎?”

孟楚庭惱怒地說:“算了,別說了,越說越煩人。”

華姿正想說下去,華意進來了。華意在門外就聽到了姐姐、姐夫的爭吵聲,本來不想進來,想了想,還是進來了。華意對孟楚庭和華姿說:“姐夫、姐,吃飯了嗎?”

孟楚庭沒作聲,華姿說:“吃過了,你要是沒吃飯,姐給你去做。”

華意忙說:“姐,我剛吃過了,你別忙了。”見孟楚庭沒有搭理他,於是又說:“姐,我在外麵又聽到一些難聽的話,想來告訴你。”

華姿說:“你聽到什麼了?”

孟楚庭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過來,眼光投向了華意。

華意說:“姐夫在這裏,我怕他聽了生氣。”

孟楚庭說:“你聽到什麼了就說吧,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華意說:“姐夫剛陪趙書記到下麵轉了一個圈,人到家後還沒有一天,閑話就出來了,有人說……說……”

華姿有些急了:“說什麼啦?你說呀!”

孟楚庭見他吞吞吐吐,忙問:“你說出來就是了,我生什麼氣呢?”

華意站在孟楚庭的麵前,說:“姐夫,原來趙書記在的時候,你好歹還是一個人物,可是這姓吳的一來,你還是一市之長嗎?昨天那麼一下去,完了,孟大市長威嚴掃地,無論在什麼場合,都沒有你說話的份,連個小跟班的都不如。你看趙書記和姓吳的那股親熱勁,在南水問題的處理上,他們兩個人好像還有了默契,單就蒙著你這個孟大市長……”

孟楚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你聽誰說的?”

華意有些怯怯地說:“姐夫,現在外麵的人都知道,就你一個人還蒙在鼓裏呢?”

孟楚庭搖著頭說:“謠言不足為信。”

華意說:“姐夫,無風不起浪呀!依姓吳的作風,南水的蓋子遲早要揭開,到時候誰來當這替罪羊,還不是姐夫你?”

華意的話深深地觸動了孟楚庭的神經,他擔心的也正是這點。

華姿也氣憤極了,“楚庭,你好好想一想,分明是有人挖好了一個坑要你跳下去嘛。”

華意說:“姐夫,依現在的局勢,最不利的人就是你了,查來查去,最後都會查到你的頭上。這跨江大橋,雖說是趙書記一手搞的,可你也出了不少力的呀,再說……”

孟楚庭有些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都說局外人看問題最清楚,華意,你是局外人,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華意小聲地說:“姐夫,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如果要是讓吳永平離開南水,就算上麵再派人下來,一時半刻從何查起?俗話說,新官不理舊賬!到時候就算上麵還要查,也最多抓幾條小魚,再怎麼樣也動不到姐夫你的頭上。”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隻要吳永平一走,就萬事大吉了。孟楚庭想了一下,佯怒:“別胡說八道!”

華意說:“我不是胡說八道。吳永平到南水後,就開始搞什麼廉政建設,拚命的查這查那,處處和姐夫你作對,他的目的就是要使南水成為他一個人的天下,你沒看他是怎麼籠絡人的……”

孟楚庭的臉色微慍:“華意,說話是要負責的,你可要注意一點。”

華意笑了笑,說:“姐夫,我隻是一個普通小百姓,我怕什麼?我隻是看不過去,想替姐夫你出這口氣,隻要想辦法讓他一走,南水還是姐夫你的。”

孟楚庭喝了一口茶,語氣有些嚴厲:“華意,你可不要胡來,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華意在孟楚庭的身邊坐下來說:“姐夫,我不要你保我,就算是出事,也不會牽連到你的,你放心吧!”

華姿也勸說:“華意,你千萬不要胡來,有些事,該忍就忍,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華意的身體往後一躺,說:“姐,我無所謂,隻是覺得姐夫不能再這樣忍下去了。”

孟楚庭,便問:“華意,我知道這幾天有公安局的人上門去找過你,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麼,你心裏清楚。”

華意的臉色微微一變,反問:“姐夫,我做錯什麼了?”

孟楚庭說:“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打著我的旗號在外麵胡作非為,黑心錢撈了不少,你敢說大橋倒塌的事沒你的份?”

“有我什麼呀?”華意瞪著眼睛說:“不就是拉了些鋼材和水泥嗎,也沒拿多少回扣。”

孟楚庭痛心疾首地說:“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你知不知道問題就出在那些鋼材和水泥上,光這件事就足夠你坐十幾年牢的。現在他們還沒查到那一步,到時候順藤摸瓜都揪出來,我看你怎麼辦?還有,王書記和劉工的事是不是和你有關?”

華意的臉色一變:“姐夫,你別冤枉我,我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去幹那些事呀!”

華姿站在旁邊見他們兩人的言語有些不對,忙打圓場:“楚庭,華意不可能去幹那種事的。再說,大橋的事大家都有份,趙書記留在南水,不就是為了盯著那事嗎?”

孟楚庭陰沉著臉:“沒有最好。趙書記留在南水是不錯,可是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男人的事情,你以後少插嘴。今天雷市長對我說,前幾天你和他老婆等幾個人打牌,一下子輸了十幾萬,你哪來那麼多錢?”

華姿愣了一下,剛要說話,卻聽到弟弟華意替她解圍:“姐夫呀,你這就是多心了,現在不要說是市長的老婆,就是一個局長、處長的老婆,打牌輸贏個十幾二十萬,也是很正常。姐夫,你一心撲在工作上,對家裏的事情當然不知道。我兩個月前介紹給姐姐的幾支股票,最不好的那支,也由當初的2塊多,漲到現在的8塊多了……”

“好了,好了,別說了!”孟楚庭也知道現在股市的形勢不錯,一夜間暴富的神話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他看了妻子一眼,問:“咱們家裏有多少錢?”

自從結婚以來,家中的財政大權都由華姿掌管,孟楚庭從不過問,現在冷不丁來這麼一下子,她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說真的,家裏的存折和銀行卡不少,裏麵究竟有多少錢,還真不清楚。不過她的思維很敏捷,隨口回答:“也不多,大概幾十萬吧!”

孟楚庭歎了一口氣:“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話一點都不假呀!我看不止幾十萬,光我有印象的,就不少於100萬。當官當到這分上,也怪不了誰,我隻希望能夠熬過今年,提前申請病退,也就算保住晚節了。”

華姿見孟楚庭這麼說,知道不能再多說了,囁嚅著走到一邊坐下,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

華意見孟楚庭說出這樣的話出來,也知道有些話可以說一說了:“姐夫,100萬算什麼呢?據我所知,那承建大橋的建築公司經理屠大綱,僅僅給城市規劃局的馬局長一個人,就不下200萬元,對他們而言,姐夫你算是好打發的啦。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全市那麼多幹部,真正有幾個是沒有問題的呢?他吳永平要真想查的話,隨便查哪一個,都可以拖出來一大串。可他偏偏不那麼做,而是隻揪著那幾件事不放,而恰恰這幾件事,都是和你有關的,你不覺得這裏麵有文章嗎?我看你也太老實了,什麼事都讓著他,你怕他幹什麼,你不也是一市之長嗎?他才來多久,腳跟都沒有站穩呢?”

孟楚庭生氣地說:“我怎麼怕他了?這是工作!如果我跟他對著幹,會對全市的工作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呢?要是他真的查到我的頭上……”

孟楚庭沒有再說下去,照這樣下去的話,他晚節不保的概率太高,可是眼下,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的來。思索了一會兒,想起了省紀委收到的那兩筆200萬元的匿名款,心中不禁一動。

華意無奈地說:“既然你不想和他對著幹,那不如把這個亂攤子留給他,借病提出去療養。”

華姿也擔心地說:“我看華意說得對,有些事你根本沒必要出麵,他吳永平要管,幹脆全部丟給他管好了。”

孟楚庭其實心中早已另有打算。見華姿這麼勸他,隻得說:“我工作上的事,你們少胡說,我知道該怎麼辦。”

華意見孟楚庭如此說,隻得起身告辭。孟楚庭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華意說:“這段時間你千萬不要亂來,有空,多來家陪陪你姐!”

這是孟楚庭第一次對華意表示出的友善態度。華意高興地答應了。華姿見丈夫對華意的態度大不同以前,心裏也感到很欣慰。

吳永平工作了一整天,覺得有些累了,但還是堅持著看了一會兒下麵報上來的材料和文件,並在相關的文件上做了一些批示。

今天下午,他由方誌林和程春愛陪著,去醫院探望了劉剛。主治醫生介紹說,他剛做過手術沒有多久,人還在昏迷當中。他雖然傷在後腦,但萬幸的是,他的傷勢不是很重,照一般的情況,鐵棒擊在後腦,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裏去,輕則半身不遂,重則成為植物人。

看著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的田雨,吳永平找不出什麼話的來安慰,若不是他要朱永林將劉剛借調過來的話,劉剛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他知道田雨至今沒有找到工作,全靠劉剛那2000多塊錢的工資養著三個人,生活得比較拮據。他從口袋中拿出2000塊錢,遞到田雨的手裏。這是他半個月的工資,他這麼做,隻想讓自己內疚的心情好過一些。

方誌林、程春愛和另幾個人,也紛紛拿出一些錢來,算是對家屬的安慰。

可是田雨說什麼都不收,流著淚說:“謝謝吳書記,謝謝大家,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隻希望大橋倒塌的真正原因能夠盡快查清,否則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的。吳書記,你們也要注意才是。”

大家有些尷尬地把錢收起來。吳永平握著田雨的手,無限感慨地說:“這是我的工作失誤,王書記已經出了事,我怎麼還讓劉工又出了這樣的事呢?對不起,田雨!”

吳永平離開醫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市武警中隊抽調精幹人手,負責保護相關工作人員的安全。

目前市紀檢及大橋調查工作小組的幾項工作,進展情況都讓他感到滿意。被控製住的那幾個相關責任人,盡管仍在狡辯,但從他們的神色裏,已經看出了末日的來臨。

朱永林在電話裏對他說,隻要趙衛國還在南水,那幾個人是不會輕易開口說話的。這話中的意思,已經擺明了工作的難度。

他看了幾份市公安局那邊呈上來的報告。幾宗案子也在分頭進行,都有進展。令他欣慰的是,剛破獲了一起販賣毒品的案件,公安人員經過幾天的跟蹤,在一家酒吧裏抓獲了幾個正在做毒品交易的家夥,現場繳獲高純度的海洛因300克,還有冰毒4公斤。工作人員正進一步審訊罪犯,追查毒品的來源。初步估計,那些冰毒有可能就是從南星製藥廠提煉出來的。洪局長已經作出指示,要不惜一切代價追查毒品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