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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過後，早晚的寒氣越來越濃。德勝給大笨說：“你這段時期不要到外邊再闖蕩去了，咋樣過好日子，你們看看辦，我再不說再不罵你了。我覺得我的時辰不多了，你在墳地給我箍一個磚箍墓。”
大笨說：“爸，你身子好好的，急著箍墓幹啥？”
德勝說：“人老了，今天脫鞋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穿上。你聽我的話，給我快箍墓。”
大笨發現父親真的老了，以前挺直的腰杆變成了弓，沒事再也不去轉悠，他懶得走動，常端椅子坐在院中，看著門外來往的行人。大笨根據父親的要求，在那墳地的西北角箍了一個磚箍墓。他給墓地裏拉了磚，拉了水泥，安排了匠人的活路，他回到家裏，看著父親坐在院裏很可憐，他說：“爸，我陪你去街上轉轉。”
德勝說：“我不到街上去……”
大笨說：“爸，我陪你去農村看看，拉上你的羊。”
德勝說：“你以為我拉羊去各村轉遊是為掙錢呢？我是散心呢！過去有你姨呢，我找她聊聊，現在……我拉羊去轉啥呢，還有啥意思……”
大笨見父親坐院中沒神兒，他騎自行車出門了，他到楊家堡去找姨。他見麵先叫姨，翠英先是一愣，後聽大笨的介紹就明白了。他說父親病了，腰彎了人也瘦了很多，他哪兒也不去了，整天坐在門口發呆。翠英說：“你甭管他，他停幾天就好了。”
大笨說：“他說他不行了，讓我給他箍墓呢。”
翠英說：“他不要緊，沒事。但他那麼大年紀了，早些箍墓是好事。”
大笨遲遲沒走，太陽快落山時翠英問：“娃呀，你還有啥事？”
大笨說：“你……你一去，我爸的病就會好……”
翠英看大笨一眼說：“我是大夫會治你爸的病？”
大笨說：“我爸這病你能治好……”
翠英說：“娃，你這話差尺了，我不是大夫，咋能治好你爸的病！”說罷自個兒走了。大笨被丟在門口，他知道姨不會到他家去了，再勸也沒用，他無奈地走了。
他回來父親依然坐在院中，他走進院子，德勝說：“我說她不來你不信，你跑了也是白跑。”
大笨說：“我出去辦事，沒去找我姨……”他推車子到開間，把車子放在開間，給父親倒了一壺茶水。大笨看著父親，見父親流下清鼻涕，他幫父親擦了說：“爸，今年冬天來得早，我和秀給你買個皮襖。”
秀聽見大笨的話從屋裏出來說：“爸，我媽不在了，今年冬天我和大笨給你買個大皮襖，你穿上皮襖就不冷了。”
德勝癡癡地看著兒子和和兒媳，秀感到很害怕，給大笨說：“扶爸到屋裏去，快扶爸到屋裏去。”
大笨讓匠人給父親箍好墓，大笨帶父親去看了。德勝站在自己的墳地裏一愣一愣地發呆，他說：“我和你姨上次來看這塊地，我們就站在這，從這走到那……我給她說過我要箍一個磚箍墓，就在這西北角上。”
德勝看著問：“我叫你給我箍墓，你咋箍了兩個墓室？”
大笨說：“一個是你的，一個是我媽的。你老了後，我把我媽的墳也要遷過來，給你做伴兒，我怕你一個人孤單。”墓壁門用磁磚砌成，上麵有兩副對聯，德勝站在上麵看著說：“你把墓門上那兩副對聯給我念念。”
大笨念道：“上聯是，祥雲飄過福宅；下聯是，吉祥降落勝地。橫幅是：紅日高照。”
“這是誰的？”
“我媽的。”大笨答道。大笨又念道：“駕鶴參觀天宮，坐雲遊逛四海。橫幅是：幸福天堂。”
德勝問兒：“這副對聯就是我的喲？”
“對，這一副對聯是你的。你要看不好我叫人重做一副。”
“算咧！花那錢幹啥。”德勝跳下墓道走進去，他躺在墓裏，用身子量了尺寸。他說：“寬敞得很。”大笨知道地上潮濕扶父親起來，德勝說：“你讓我躺會，我躺在這裏舒服得很。”
大笨聽見父親這話心裏很難受，他把父親扶起來，攙父親走出墓道。大笨給父親打著身上的土，心裏一陣酸楚說：“爸，你辛苦一輩子，想到哪去逛，想吃啥了給我說……”
德勝說：“花那錢幹啥！攢下錢供我石頭上學，上大學。”
大笨說：“咱會有錢的，你讓兒斷指省悟，我真的明白了很多事。我說過，混不出個眉眼不回來見你，你身體好了，我再出去。隻要你身體好，就是兒女的福氣。”
德勝看著兒子，好大一會兒他說：“我死了，把我埋在那角角，甭起墳頭，墳頭占莊稼地。你跟媳婦娃在城裏混不下去了，你還有這一畝地……”
“爸……”大笨落了淚。
德勝忽然說：“琴最近咋沒打電話呢？她打電話回來甭說我身子不好。”大笨知道父親這病是心病，人心裏有了病就沒了精神，人得了心病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