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08
1981年春季開學後，學校接到通知，說是為了解決考生多、工作量大等問題，省上決定在全國統考之前對考生進行預考，預考人數是當年錄取人數的五倍，沒有取得預選合格證的不能參加高考。
本來就害怕考試的師章瑤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一下子發毛了：如果連預選都過不了怎麼辦？豈不是把人丟大了？
帶著這個秘密的負擔，師章瑤的步子越走越沉重。
粗壯的7月7號帶著誇張的動作來到師章瑤麵前。
章姿嫻早早起來給女兒備好了早餐。師章瑤看見飯菜，卻“哇”的一聲幹嘔開了。章姿嫻瞪大疲憊的眼睛猶疑地望著女兒，師章瑤勉強擠出一絲笑：“媽，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不行啊，早上不吃飯，大腦就會缺氧，考試最消耗能量了。”母親望著她心疼地說。
“可我一看見食物就反胃。”師章瑤終於把自己的真實感受說出了口。
“那怎麼辦呀？總不能餓著肚子去趕考吧。”
“我拿兩個煮雞蛋，待會兒想吃的時候再吃。”
“也行。要不要媽陪你去？”
“不用。別搞得那麼隆重。”
“那好。不要緊張，把題目看清再答。”
考場上，老師們繃著臉，眼裏藏著探照燈。考生們統統一個姿勢，教室裏全是“嚓嚓”的寫字聲。空氣在這裏停下腳屏住呼吸。師章瑤拿到卷子的那一刻，心裏的大鼓擂得 “咚咚”響炸了天。試卷在她顫抖的手指間展開，她不停地告誡自己：鎮靜，再鎮靜。可她心裏的鼓擂得越來越響。汗水跟著湊熱鬧，爬在她臉上、額頭上趕都趕不走。她顧不上掏出手絹擦把汗，用餘光看了看旁邊全神貫注的考生埋頭答題，心裏的鼓聲終於停下來。
半個小時過去了，汗水泡濕了師章瑤一頭的秀發，試卷上的文字在她眼裏堆積出密密麻麻的黑疙瘩。情急之下，眼淚鋪天蓋地。監考老師趕緊請來巡考醫生，醫生拿出一粒藥，遞給她一個涼毛巾。她左手拿著毛巾放在腦門上，右手繼續寫著想當然的文字。前麵的題來不及答了，她硬著頭皮開始寫作文。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去，清脆的鈴聲再次擂響她心裏的大鼓。眼看著試題還有一半沒來得及答。怎麼辦？完蛋啦！她絕望到了極點。同學們唧唧喳喳，談論試題的內容，她踉踉蹌蹌，從死神手裏倉皇逃生。
拿手的語文讓她馬失前蹄。接下來的幾場考試，連連戰敗，潰不成軍。
等待宣判，比受酷刑更加殘忍。師章瑤的壞情緒急劇擴散，很快泛濫成一片重災區。
她把自己囚禁在昏暗的牢獄裏，蜷縮在恐懼的角落，完全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章姿嫻看著女兒深陷的眼窩，蒼白的麵頰，泣血的心不知寄往何處。
發榜的日子來了。師章瑤的心掉進了冰窟窿。
章姿嫻麵如死灰。她看到自己的情緒正在崩潰！品學兼優的女兒怎會又一次名落孫山？噩訊像驚天霹靂擊碎了她堅韌的心。她呆呆地坐在縫紉機前，兩顆失去光澤的眼球死死地粘在藍色的窗欞上。女兒“嗚嗚”的哭聲撕碎了她顫抖的心，眼瞅著被痛苦蹂躪的女兒痛不欲生，她痛心疾首，卻操不起有力的武器消滅掉盤踞在她心中的妖魔。
熬完了噩夢般的黑夜，章姿嫻剛一起床，一陣猛烈的眩暈向她襲來。她趕緊閉上眼睛，斜倚在床頭。怎麼回事？沒睡好還是身體出了問題？不行，自己絕不能倒下！趕快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萬一自己有什麼不測，一雙兒女可怎麼辦啊？
章姿嫻背著兒女悄悄來到醫院。
“醫生，我得的是什麼病？”
“哦，初步診斷是腦血栓。這個病很危險，一定要控製好血壓。眩暈是腦血栓前兆中極為常見的症狀，可發生在腦血管病前的任何時段，尤以清晨起床時發生得最多。此外，在疲勞、洗澡後也易發生。注意要低鹽低脂飲食，注意保持情緒穩定，不要過於激動、高興、悲傷。”
章姿嫻傻了！怎麼會得這個病？自己也不胖啊，血壓怎麼會這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