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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09

時針走過了千山萬水,地球繞著太陽繼續轉。

鍾驍騎死了,他的傳說也死了。不死的是三岔村的綠水青山,是締結在藍月兒心裏那個神秘的夢。

藍月兒揣著夢裏那個笑吟吟的鍾驍騎讀完了大學。

畢業分配在即,藍月兒從沒考慮自己該到哪裏去工作。服從就是選擇。她是這樣回答父親的。

“去找鄭淑琴阿姨吧,她會幫你的。”父親在信裏反複強調。

藍月兒是個孝順姑娘,可在這點上,她卻擰巴得很。

第一次見到鄭淑琴,看到她漂亮的眼睛裏藏著一份她看不懂的雜物,她很不喜歡這雙什麼都能做什麼都能說的眼睛。所以她違背了父親,在那次告別後,再也沒上過她家的門。

藍秀才急了!罵女兒不懂人情世故,不食人間煙火。他沒告訴女兒,親自來到省城,提著一大堆土特產,直奔鄭淑琴家。

鄭淑琴笑盈盈滿口答應。說要動用自己最牢靠的關係,不惜一切代價,一定把藍月兒留到省城。

一個月後,藍月兒收到學校寄來去京都市北郊紅星中學的報到通知書。

藍月兒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托了鄭淑琴的福才沒回靈泉縣。她還以為是自己成績優秀才被學校留到了省城。她接受這個事實就像每天到了飯點兒要吃飯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隻是,她依然固執地守著那個夢,堅信鍾驍騎在某個角落裏靜靜地等著她。

藍月兒要去工作的學校離市區很遠,在京都市的最北邊,與北三縣毗鄰,坐汽車中途得倒車,單程需要兩個半小時。

鄭淑琴寫信告訴藍秀才抱歉地說,沒能把藍月兒分到市區,心裏深感內疚。

藍秀才卻感激涕零,說自己已經很知足了,隻要不回靈泉縣,把那裏的噩夢忘掉,在省城哪裏都一樣。

一個秋高氣爽的早晨,藍月兒告別了父親,登上人生旅途的第一個站台。

日子在冉冉升起的太陽下慢慢蒸融。師章瑤的大學夢在一次又一次美好的憧憬下一次次地破滅。

又是一個夏末初秋的季節,早上的陽光柔柔地撫摸著師章瑤的臉頰。不知是鄭淵博那封信給了她希望和力量,還是心裏那個堅定的信念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師章瑤萎靡的情緒站起來了。眼裏跟著飛來一米神奇的亮光。章姿嫻驚喜地發現:女兒深陷的兩腮漸漸潤澤,蒼白的臉上有了粉撲撲的紅色。她坐在縫紉機前幽幽地看著女兒,一顆懸著的心徐徐落下。

重新樹立了目標,師章瑤感到渾身上下都是勁兒。她開始站在精神的製高點,俯瞰曾經的磨難和不幸,一切在她眼裏小下去了。

無限風光在眼前。隻有登高才能望遠。隻有跨入大學門檻,才能領略到知識殿堂的奧妙和博大精深。想到這些,師章瑤快速用完早餐,走到正在踩縫紉機的母親身邊,高興地說:“媽,我還想再複讀一年。”

“媽不同意。媽不求你給媽臉上添光加彩,媽隻希望你健康快樂地成長。”章姿嫻扭過頭看了女兒一眼,堅定地說。

“媽,我知道你怕我考不上後再受刺激。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消沉了。我想好了,即使考不上我也能坦然麵對。你看我的身體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如果就此放棄,我實在不甘心。媽,求您了,讓我再複讀一年吧?”師章瑤雙手搭在母親肩上,撒著嬌,祈求地說。

章姿嫻停下手裏的活兒,語重心長地說:“孩子,不是媽不讓你考,這考大學啊,實在是一件熬人的事,媽一個局外人,看著你一次次拚搏再一次次落選,心裏真的很糾結。媽實在不忍心讓你受這份罪了。再說了,你爸是因公殉職,局裏給你們姐弟兩個留著一個工作名額。媽想好了,這個名額給你用,讓璞子考大學去。你一個女孩子,人長得又俊,將來找個好女婿,不上大學照樣能過上幸福生活。人啊,要學會認命,老天爺不讓你吃這碗飯,你又何必強求呢?聽媽的話,不要再一根筋了。”

“媽——我不!你要是不讓我考,我死也不甘心!”師章瑤流著淚跑進自己的小屋。

章姿嫻頹喪地坐在縫紉機前,心裏沒了主意。

還是問問玉祥吧。如果他還活著,會怎麼做呢?

章姿嫻起身走到臥室,打開丈夫生前緊鎖在箱子裏的大學畢業證書和一摞塑料封皮的日記本,希望從這些文字中討到自己想要的主意。

她打開箱子,堆在最上麵的是一本六十四開塑套精裝本的《毛主席語錄》,章姿嫻拿在手裏抖了幾抖,發現裏麵沒有夾東西,順手放在床上。下麵一本是印著毛主席頭像的大紅色日記本。她緩緩翻開塑料皮,扉頁上是丈夫剛勁秀麗的鋼筆字:“學習毛主席著作,要帶著問題學,活學活用,學用結合,急用先學,立竿見影,在用字上狠下工夫。為了把毛澤東思想真正學到手,要反複學習毛主席的許多基本觀點,有些警句最好要背熟,反複學習,反複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