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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0

讓師章瑤感到幸運的是她將要插班的文科畢業班的班主任又輪到鄭淑琴老師。

幾度淪陷,失意考場,可師章瑤並沒有自我貶低。她依然清高孤傲:雄赳赳氣昂昂,走起路來像部隊裏訓練有素的女兵。她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走在教室門外時,惹得外班那堆調皮的男生齊聲給她喊:“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這喊聲更激活了她體內倔強的分子,她側過頭驕傲地瞥了他們一眼,直射的目光像利劍,頓時削弱了整齊的呼叫聲。她擺正頭後,隨意地用手撩了撩前額的劉海,再次抬頭挺胸,向教室走去。

鄭淑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步步踏空,心裏憋了一肚子的怨氣。

她一個人時,總在歎息,怪自己的一句戲言不幸被當真。侄子每次回來總是惦念著師章瑤,這反而成了她的心病。她覺得瑤瑤命相不好,渾身上下都是黴氣。高考前,好端端的父親突遭車禍,明明學習那麼好,可一到考場就犯暈。她一定是命硬,克己克父說不定將來還克夫。不行,得設法讓淵博與她保持距離,萬一這傻小子給她許下什麼諾言不能兌現,最終淪為負心漢,她豈不是要被附中的老師戳斷脊梁骨嗎?

鄭淑琴坐在寫字台前,右手托著下頜,忽閃著黑寶石似的大眼睛,在腦子裏謀劃著一個妥帖圓滑的辦法。

這時,她想到了梅鴻儒的女兒。梅鴻儒不是很欣賞淵博,說他前途無量,說他可以考出國研究生嗎?那何不提醒他將淵博選為乘龍快婿?也好幫他完成學業。

鄭淑琴這樣想時又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鄙俗: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竟要拿淵博的婚姻做砝碼。如果淵博心裏隻裝著師章瑤怎麼辦?況且瑤瑤這孩子真的很出色,除了心高氣傲,爭強好勝,幾乎沒什麼可挑剔的。可話說回來,如果她來年還是考不上,豈不是要影響淵博的前途?還是先埋點伏筆,讓淵博與梅教授的女兒接觸接觸再說。

鄭淑琴快速展開信紙,給梅鴻儒寫信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梅子萱第一次見到鄭淵博,眼睛即刻被點燃了。

當她得知鄭淵博的姑姑和自己的父親是大學同學時,更是心花怒放。鄭淵博高傲冷峻的架勢,非但沒有擊潰她,反而更激發了她的肆無忌憚。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梅子萱在鄭淵博麵前卻裝出一副嬌憨溫柔的模樣,她三番五次地暗示父親請鄭淵博來家裏吃飯,每次飯後,她總是主動要求與他一起散步。一來二去,梅子萱的率真和熱情漸漸感染了鄭淵博,他終於從最初的反感排斥到開始接受她直率的性格。他不再用敵意的眼光審視她,更何況梅子萱是梅教授的掌上明珠,鄭淵博深知得罪她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

梅教授這次特批鄭淵博兩天的假,讓他帶梅子萱到京都市拜訪鄭淑琴,鄭淵博能不答應嗎?他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梅子萱對他的情和愛都寫在臉上。可萬一讓師章瑤碰到,他該如何解釋?

火車上,鄭淵博翻江倒海,情緒陷入一片泥濘。

畢業班就是這麼周而複始地消化著緊張的日子。

父親的忌日到了,母親帶著弟弟回老家給父親過周年祭奠。師章瑤想隨母親一起去祭奠父親,可母親卻說:“你留下來複習功課吧。這是你爸爸最希望看到的。”

複習了整整一個上午,師章瑤放下手裏的書本,正準備去食堂吃飯,鄭老師卻興衝衝揭開門簾說:“走吧,瑤瑤,淵博回來了,過去一起吃午飯吧。”

“他怎麼回來啦?‘五一’節這麼短的時間還要回家麼?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辦?”

師章瑤驚喜中帶有些許的慌亂:鄭淵博不就是季節的雨嗎?綿密清冷,帶給自己的是幾分寂寞還有幾分潮濕。怎麼辦?師章瑤的表情猶豫了。淋與不淋,他都躲在思緒的季風裏;見與不見,他都長在自己肥沃的心田裏。

她看著鏡子裏的花容月貌,洗把臉,梳理了一下劉海,換上墨綠色喇叭長裙,將白色的確良翻領短袖塞進束身的裙腰裏,鎖上了門。

鄭淑琴請到了師章瑤,心裏暗自歡喜。好在一切程序都進入她的掌控之中。

師章瑤踩著輕柔的腳步,款款來到鄭老師家門口。門敞開著,舊竹簾依然盡職地遮住了正午刺眼的日光。師章瑤剛準備揭開竹簾進去,屋裏卻傳來女孩嘻嘻的笑聲。她敏感地縮回伸出去的手,猶豫地站在門口。

“姑姑,淵博的幹妹妹是不是很漂亮?她怎麼不來呢?我很想見她。淵博每次和我在一起時都要說她,她一定是國色天香哦。”

師章瑤的心猛地頓了一下:“這個女孩是誰?幹嗎要見我?難道鄭淵博在大學裏交上了女朋友?不,不可能,淵博不可能這麼快就把我忘掉!可這番話分明是另有一番含義。”師章瑤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她向後退了一步,猶豫著要不要離去。

這時,鄭老師卻掀開門簾放開嗓音誇張地喊了聲:“是瑤瑤啊,快進來吧。剛才還在說你呢,淵博,你看誰來啦!”

鄭淵博的臉著火了。尷尬和自責、疼痛和羞恥交替扇來。

“瑤瑤,你還好嗎?我準備吃完飯去看你。”鄭淵博搓著手怯怯地說。

師章瑤被鄭淑琴拉進門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冷冷地抬起眼皮看了鄭淵博一眼,竭力想讓自己坦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