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9
時間在煎熬中,蝸牛似的爬過了倒春寒,來到夏天的門口。
初夏的太陽透著朦朧的光在雲層下疲憊地掙紮著。“高仕坤”躺在自己的心事裏醒不過來。他雙手交叉抱住後腦勺,眼裏滯留的迷離和困惑放肆地擴散著。
他嘴裏叼著一根火柴棒,味同嚼蠟地咬噬著,除了原始的木材味兒,他還嚼出了原始材料構成的自己。“鍾驍騎” 這個被他拋棄後死於陰溝並且已經腐爛的名字,此時卻響亮地回蕩在自己的耳鼓。他詫異地唾掉發軟變形的火柴棒,忽一下子坐起身,對著天花板,慘烈地叫了聲:“鍾——驍——騎!”他多想把這個名字挑在太陽下給其消毒殺菌,讓它重新活過來。然而,如今包裝他絢爛人生的顏料和材質上貼滿“高仕坤”的標簽。怎麼辦?現在自己連皮帶肉都是“高仕坤”,“高仕坤”這個名字已無法從他的身上脫離,除非他願意放棄“高仕坤”現在擁有的事業和家庭,否則,他必須重彩濃妝把自己塗抹得更符合“高仕坤”的形象。
想到這裏,他覺得身上的細胞開始活躍了,他掀開被子,“噌”地從床上跳下來,走到窗前狠狠地告誡自己:鍾驍騎必須被歲月風化掉。
師章瑤再次與朱海莎以看望老同學之名撇下丈夫和兒子過周末,這件事讓“高仕坤”越發心生疑慮。十幾年來,師章瑤從來都是牢牢地守著他們的三口之家從不舍得丟下。
“高仕坤”不明白,師章瑤最近總是中了邪似的沒完沒了地與同學聚會。
難道老同學聚會對她來說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嗎?那麼吸引她的究竟是什麼呢?是某個人還是某種感覺?
“爸爸,張媽媽把飯做好啦,快出來吃飯吧!”高師陽掀開門簾,拖著調皮的聲音叫道。
“過來,兒子,到爸爸跟前來。”“高仕坤”看見兒子,臉上立即綻放出幸福的微笑。
“告訴爸爸,作業做完了沒?今天練習英語口語了沒?”
“媽媽不在家,沒人和我對話,你會嗎?爸爸,你來和我對話吧?”兒子圍在床頭上,歪著頭渴望地說。
“爸爸是個英語盲。聽懂都很費勁,更別說講了。這樣吧,吃完飯你來給爸爸教,怎麼樣?”
“好啊好啊!”這時,師章瑤揭開門簾走進來,高師陽高興地迎上前去。
時間在煎熬中慢慢地踱著步子,半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師章瑤努力遵照朱海莎的旨意,把兒子和丈夫挑在眉梢繡進笑紋別在胸襟上。她深諳血濃於水的至理名言,兒子是她的卵子和丈夫的精子激情碰撞後孵化出的新生體,這種血肉相連的至愛親情是任何情感都無法替代的。
她努力依靠這份特殊的親情,堵住了來自另一個高仕坤對自己良心的拷問和情緒的侵擾。
當煎熬變成一種習慣,心也就不那麼痛了。
周末到了,學校放學後,師章瑤早早就回家了。她已經很久沒和家人一起消閑地吃頓飯了。按理說,“高仕坤”是女人眼裏地道的好男人:他很看重家庭,除了必要的會議和工作上的應酬,從不在外逗留,老師們都開玩笑說他金屋藏嬌,說美人是根銀線時刻拴著他的心。除了抽煙,“高仕坤”把男人的其他愛好全都戒了。即使紙牌泛濫於茶餘飯後,在校園如火如荼流行時,他也從不沾手。上任副校長後,他工作更加賣力,老校長快退休了,身體又不是很好,學校的重擔基本上落在他的肩上。A大的領導班子對他也很器重,每次到附中來視察工作,聽完他的工作彙報後,都會當場對他和附中的領導班子提出表揚。“高仕坤”正逢春風得意時,對師章瑤的愛更是越發的濃烈。男人所希望的鮮花、掌聲和女人,他現在一樣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