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1
不知不覺中,半個月過去了。教研組的例會照常進行,向四十五分鍾要質量的教研主題觀摩課贏得了陣陣掌聲,鮮花夾帶著膜拜式的祝賀向師章瑤紛至遝來,她沉湎其中,把身後的憂慮暫時拋在腦後。
下周就是期末考試,師章瑤已經半個月沒給差生補英語了。高仕坤的事弄得她身心疲憊,她的精力隻夠例行公事。把課表上安排的課時上完,該批的作業一本不落地認真改完就已經很累了。
午後的陽光剛露出淡淡的微笑,再次被雲層遮去了容顏。師章瑤一到辦公室便接到A大紀檢委副書記帶回的口信,請她務必到紀委去一趟。師章瑤覺得自己最近的神經特別脆弱,隻要聽到有人找她,頭皮直接開始發麻。
師章瑤右眼不停地跳,這種劇烈的跳動讓她心裏更是發慌,煩躁和不安包裹了她,一層又一層,圍得她無法掙脫。是啊,上麵要了解一些情況,到底要了解什麼情況?一路上,她感到忐忑不安。
揣著一路的胡思亂想,師章瑤在踏進紀委辦公室時硬是強迫自己卸下滿腹的猜疑,靜下神來準備應答對方的提問。
接待她的是父親的同學,現在A大的紀委副書記田程。田副書記中等個兒,眼睛大大的,臉很白淨,他給師章瑤倒了杯水後,回到座位上,幹咳了一聲,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水,慢騰騰地說:“師老師啊,有件事想了解一下,你把你知道的盡可能都說出來,這對你很重要。”
師章瑤一聽這話,馬上意識到高家寬開始行動了。她穩住陣腳,抬起眼皮看著田副書記,神態自如地說:“什麼事?你說吧。對領導,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了解你丈夫的過去和他的家庭狀況嗎?他父母是幹什麼的?家裏兄弟姐妹有幾個?都是幹什麼的?你回過他家沒?”田副書記說話很慢,幾乎是問一個問題就停一下。他在問這些問題時,總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師章瑤的眼睛。師章瑤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但沉默顯然隻能使談話陷入僵局。她迎著田副書記的目光,莞爾一笑說:“怎麼?田副書記對我的家庭狀況這麼關心啊。這和我的工作有關嗎?”
“師老師,不要轉移話題,還是認真回答我這些問題吧。這對你很重要。我是在幫你,你現在遇到了麻煩。我是你父親的同學,對你自然留有一份情意,我是受托找你談話的。有些事情,說和不說還是有很大差別的,我們都是想拯救你以及你的前途。”田副書記打著一點官腔,語重心長地說。
“田副書記,我不明白這些問題和我的前程有什麼關係,難道我犯錯了嗎?”田副書記的話讓師章瑤更確切地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已經心知肚明的她故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她刻意帶著疑惑的口氣認真地對答著田副書記的話。
“既然這樣,我還是照直說吧。你丈夫,也就是你們的副校長被人告到市紀委了。紀委通知我們學校紀檢部門配合共同調查此事。因為信裏提到了你,說你對事實真相早有所知,故意隱瞞,知情不報。所以我才先找你談話,你是附中樹立的教學能手,省級優秀教師,我們不希望把你也牽扯進去。觸犯法律的人不是你,所以你要盡快把自己洗刷幹淨。”
田副書記的話很誠懇,師章瑤的臉由紅變白,胸口像被石頭堵住了似的,氣流受滯,難以呼吸,她抬起頭,向田副書記陳述了事情的原委。
她說自己最近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完後長長地出了口氣,慨歎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如此被騙,她也是愛恨交加,無法承受。她說自己因此承受了非人的折磨,每天都在矛盾與困惑中惶恐不安地度過。但因孩子是無辜的,為了維護家庭的完整和安寧,為了不讓孩子受到致命的傷害,她隻好隱忍。她說這種日子太熬人,心總像是掉在了油鍋裏,不知道哪天就被炸焦了。她說自己在盡最大的努力為他贖罪,她把自己的工資都留給了高仕坤的母親,除了用這種最原始最愚蠢的方法為丈夫減輕罪孽,讓自己靈魂解脫,她實在是無計可施。
田副書記聽完師章瑤痛苦的陳述後,沉默了片刻。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這個冒牌高仕坤很快就要被撤職遣回原籍。
他給她倒了杯水,幹咳了一聲,看著低頭不語的師章瑤,語氣變得極其和悅:“師老師,你的話我全信,你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可事已至此,你應該心裏有數,提早做好心理準備。你該明白,僅憑你的善行是無法讓受害者息怒解恨的。尤其是最近他家人因為尋找你們使高仕坤命喪黃泉,這種奪命之恨使矛盾更加突出。不用深度分析,誰都明白,高仕坤所有的不幸都是你丈夫鍾驍騎和那些策劃這件事的主謀一手造成的。他是相信政府能夠為自己的親人申冤雪恨。他們強烈要求懲治冒名頂替者及其相關人員,補償當事人的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恢複高仕坤在鄉鄰中的名譽,澄清事實,讓潛伏者露出罪惡的麵孔,回到他該去的地方。我說的這些,幾乎是揭發信裏的原話。我想,他們對你丈夫的仇恨不是幾個錢和幾次探訪就能消除的。再說,你丈夫的行為已經嚴重地違犯了國家有關法律和法規,破壞了高考錄取的公正性和嚴肅性。誰也無法替他受罰。如果你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寫一份情況說明書,陳述清所有的事與你無關,我們盡可能把信裏提到你知情不報的事淡化不談,隻有這樣,領導才能設法保護你,樹立你的威信,讚揚你大義滅親的高尚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