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3
兒子放學卻不見他的蹤影。師章瑤急了!她跑到學校去找,教室裏早已空無人影。她以為鍾驍騎帶著兒子去了新房。她轉身回到家後抓起自行車,一路上像是跟人比賽似的蹬得飛快。
新房的防盜門關得嚴嚴實實,她敲了幾下,裏麵沒有任何動靜。她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顫巍巍地打開門鎖,房子裏空無一人。
她喘著粗氣,兩腿一軟,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淚水再次鋪滿臉頰。
一周過去了,丈夫和兒子依然杳無音信。
“他們一定是去了靈泉縣老家!”師章瑤想。
可是鍾驍騎把狠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自己還能去見他嗎?如果和他一刀兩斷,人們會怎麼看自己?兒子會怎麼想自己?不!她絕對不能落井下石。
要破鏡重圓,把誤會和傷害徹底根除掉,可鍾驍騎和他的家人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嗎?
到底該怎麼辦?
夜幕降臨,師章瑤依然不思茶飯,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校門,在華燈初上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
往事如煙,在她眼前幻化成一幅幅動人的畫麵。可無論如何,她也無法把曾經那個溫柔多情、溫文爾雅的丈夫與今日怒目圓睜、粗言穢語的鍾驍騎合並成一個人。
難道今天的鍾驍騎才是最原本最真實的他?以前擺出的君子風度和畫在臉上的謙卑微笑真的都是做給人看的嗎?不不!人怎麼可能像變魔術似的變化多端呢?他怎麼可以用如此刻毒猥瑣的語言罵自己的妻子呢?難道在他心裏我真的就這麼下作,這麼令人厭惡,這麼狠毒殘忍嗎?鄭淵博在他的嘴裏成了我的野男人,他懷疑我是在故意要揭發他毀滅他然後好和鄭淵博私奔國外?他的想象力可真豐富!他一定是氣瘋了!不然怎麼會口不擇言?
其實也難怪,一個春風得意戴著副校長桂冠的他轉眼間被扒光所有的頭銜,赤裸裸地被眾人觀瞻、議論甚至責罵,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擱誰誰也會崩潰的。作為他十幾年風雨同舟的妻子不但沒有給他些許的溫暖和安撫,反而成了事件曝光的催化劑,他能不對自己失望嗎?
師章瑤對自己開始了又一輪的責怨和批判。
師章瑤恨不得立即去靈泉縣找丈夫和孩子。
天剛蒙蒙亮,師章瑤起身梳洗。
張嫂已經做好了早餐。她看到桌上的飯菜卻絲毫沒有胃口。“張嫂,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去找陽陽和他爸。你吃點東西,我們趁早走吧。”師章瑤呆著臉,語氣堅定地說。
“好吧。我這就去換衣服。你等等。”張嫂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從腰上解下圍裙,興衝衝地回答。
酷暑挾帶著濃濃的悶熱讓萬物窒息。
師章瑤帶著張嫂踏著第一縷晨光向長途車站奔去。這條通往靈泉縣的線路對師章瑤來說並不陌生。曾經冒著寒冷一次次看望真正的高仕坤,最終換來的卻是這般下場。
兩個小時已經過去,她的心情隨著車外的風景在不停地變換。越是逼近丈夫的老家,她的心就越是緊張得要命。
中午的太陽直愣愣地照在車玻璃上,車上載滿了乘客,她扭頭看了看擠在過道的幾個中年男人,一股燥熱的空氣夾著濃烈的汗臭撲麵而來,師章瑤突然感到胸悶惡心。一陣眩暈過後,她扭過頭看著窗外,張嫂見她嘴唇幹燥,臉上變了顏色,連忙從包裏掏出礦泉水給她。
她接過瓶子喝了口水,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停止思考,把那些困擾自己的沉重問題甩向腦後。
師章瑤剛閉上眼睛休息了一陣,車子一個慢刹車,搖搖晃晃停了下來。
“三岔村到了,趕緊下車。”司機扭過頭,對著車裏的乘客大喊了一聲。師章瑤一聽,立即睜開眼睛說:“張嫂,走吧,我們到了。”
“陽陽家就在這個村,看起來還挺不錯的,青山綠水的。”張嫂把手舉在腦門兒上遮住刺眼的太陽,眯著眼自言自語地說。
“走吧,我們進村去問問,看他家住在哪裏。”師章瑤把手按在胸口上,咽了口唾沫,向著村子走去。
正午天,家家門前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通往村子的路疙疙瘩瘩,彎彎曲曲。師章瑤來到一戶人家門前猶豫著,不敢進門。張嫂自告奮勇,上前推開晃晃悠悠的籬笆門,走進寬敞的大院,對著敞開的房門喊道:“有人嗎?”
“誰呀?”一個老大爺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傳來。
“哦,我是來這個村子找人的。姓鍾的家住在哪裏?”張嫂手扶門框,笑眯眯地看著從炕上出溜下來的老頭兒,客氣地問道。
“哦,你問的是不是鍾老頭家?我們村姓鍾的就他一家。他家還在坡上最裏頭,我帶你們去。”老頭兒一邊穿著鞋一邊熱情地說。
“要不,我自己去找吧?大熱天,讓您跑一趟多難為情啊!”張嫂客氣地說。
“哎,莊稼人,還怕啥熱?有我給你說的工夫還不如直接帶你去。”老頭不緊不慢地走出門,回頭看著張嫂問,“你是他家親戚嗎?”
“哦,是遠路的親戚。”張嫂緊跟著老頭兒身後支吾著。
師章瑤見來人上下打量著自己,趕緊轉過身,往旁邊挪了幾步。
“看見沒,前麵帶門樓那個?鍾家是我們村唯一一家蓋這麼闊氣門樓的人家。我們村日子過得最富裕的就算老鍾家了。”老頭說罷,伸手去敲關得嚴嚴實實的實木門。
“誰啊?”
“是我。鳳騎,有客人找。”老頭子喜氣洋洋地答道。
門“吱呀”一聲開了。鍾鳳騎雙手支在門扇上,上下打量著師章瑤和張嫂,冷冰冰地問:“你們是?找誰呀?”
“哦,我是陽陽的母親,陽陽是不是回家了?”師章瑤微笑著說。
“原來是你!你走吧,我們家不歡迎你。”鍾鳳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咣當”一聲將大門關上。
張嫂一看形勢不對,連忙拍著門大聲喊道:“陽陽,你媽來看你了,快來開門吧!”
張嫂這一聲叫喊,讓師章瑤大吃了一驚:張嫂素日裏憨厚寡言,遇事卻這般有勇有謀。這時,門又一次打開,鍾鳳騎把自己放在半開的門中間,伸出頭,惡狠狠地說:“你在這裏亂喊啥呢?再喊一聲,我就不客氣了。別給臉不要臉,趁我還沒發火,趕緊滾蛋。”
“有理還不打上門客呢,你這個娃咋能罵人家呢?”站在一邊的老頭沉著臉說。
張嫂見師章瑤低著頭一聲不吭,火一下子躥上來:“她是陽陽的母親,冒著酷熱從幾百裏外回來看兒子,你憑啥不讓她進門?你到底是誰?讓陽陽他爸出來。我不信陽陽他爸會把孩子他媽拒之門外。”張嫂毫不示弱,故意大聲喊道。
“你最好不要提這個掃把星,我弟弟一想起她心裏就作嘔。我給你說這些話還算入耳,要是讓我弟弟看見她,說不定會給她幾個嘴捶。”鍾鳳騎狠狠地瞪著師章瑤,陰陽怪氣地說。
“你是陽陽的姑媽吧,有你這麼當姐的嗎?看著弟弟和侄子遭難,你心裏高興還是咋的?她賴好也是你弟媳婦,你怎麼連最起碼的人理待到都不懂,把你還說得歪的,想縱容你弟弟打人呀?陽陽——你媽來看你了,快出來呀!”張嫂說完後,對著半開的門扯破嗓子地喊。
“瘋子,你要是再在這裏鬧事,我就不客氣了。”鍾鳳騎衝著張嫂厲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