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0
鍾師陽心裏熱得翻騰開了。
一路上，他把手伸進裝著存折的褲子口袋裏，像握著一枚雷子炮：如果哪天被父親發現了，肯定會引起一場火災。鍾師陽此時覺得這個存折就像是正在燃燒的導火索，嚇出的冷汗洗白了手心濕透了腦門兒。
一節課的時間過去了，鍾師陽始終無法擺脫存折帶給他的恐懼和焦慮。他人在課堂，眼睛瞪著黑板，可腦海裏卻出現父親凶神惡煞歇斯底裏的模樣。他害怕姑媽像往常一樣，趁他睡覺時搜他的書包。如果此事被父親發現，他肯定會暴跳如雷，狠狠地抽自己一記耳光，然後找到母親，將存折摔在她臉上，用尖刻的語言辱罵她。
下課鈴響了，鍾師陽發現自己把存折捏出水來了。 到底該把它放在哪裏呢？書包的夾層啊，傻瓜！鍾師陽咧開嘴笑了。他把手指頭塞進去試了試，還不錯，絕對不會被發現。
鍾師陽緊張的情緒退潮了。
眨眼間，一個月過去了。鍾師陽在父親的嚴格要求下，精神上承載著巨大的壓力，他把自己埋進書海，讓大腦完全融入中考科目所涉及的題海之中。他在家裏除了吃飯就是學習。和父親的對話也簡短扼要，從不浪費一個字。父親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早。
每天的對話像是錄製好的錄音帶：“陽陽，作業寫完沒？”
“陽陽，夜宵！”
“陽陽，洗腳水打好了。牙膏給你擠在牙刷上了，床給你鋪好了！”
鍾驍騎告訴姐姐，任何時候，必須要保證凡是陽陽需要的一切都要順手拈來，絕對不能讓他浪費一秒鍾的時間。
電視被鍾驍騎放進了自己的臥室，成了名副其實的擺設。鍾驍騎再也不把寫詩畫畫和書法作為自己炫耀的資本了，以前引以為驕傲的才華，現在被他貶斥為附庸之物，他覺得自己成功的標誌就是踩死俊傑學校，讓金榜的光輝托起自己錦繡的前程，成為老父親希望的人上之人。另一個明確的目標，就是把兒子培養成一個名牌大學的學生，幫他找到通往輝煌人生的路徑，成為俗世生活裏一顆耀眼的明星。
“孩子是我的未來，我必須把他打造成考場上的英雄。兒子必須上名牌大學，自己不能光宗耀祖，可兒子卻完全有能力幫他完成祖上的大業。”鍾驍騎每天都要把這兩條戒律在心裏默念幾遍，作為激勵自己的座右銘。
物極必反。
鍾師陽被同桌的小遊戲機勾引上了。多好的玩意兒啊，居然能讓人忘記所有煩惱。整個過程都泡在快樂和興奮裏。鍾師陽覺得自己找到了救星。
“哎，你都玩兒了三天，該還我了。”同桌放學時說。
“再讓我玩兒一晚，明天還給你吧？”鍾師陽哀求說。
“不行，想玩兒的話自己買去。”同桌眼紅了。
對啊，媽媽不是給我存錢了嗎？我一直都沒舍得花呢！鍾師陽想。他低頭撕開書包裏麵那個藏存折的口袋：“嘻嘻，我可以買了。多少錢一台？我中午就去取錢，你幫我買，記住保密。”倆人會心一笑，擊掌發誓。
第二次月考到了。鍾師陽慌了手腳。自從買了遊戲機，他便沉迷其中。夜深人靜，姑媽父親都已睡去，他把遊戲機放進被窩裏，一玩兒就是大半夜，早上的鬧鈴根本叫不醒他。姑媽每次都是在鬧鈴響過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她姑媽以為鍾師陽學習累壞了，所以沒在弟弟跟前提起此事。直到這次月考成績出來，鍾師陽的名次落到了班上的倒數第三名。
鍾驍騎拿著成績單的手在不停地顫抖。這次，他決不饒他了。他一把將成績單摔在鍾師陽臉上。
“說，為什麼考得這麼差？你一天到底在想什麼？整天裝模作樣學到三更半夜，我和你姑媽辛辛苦苦，把你當神一樣供著，生怕照顧不到，委屈了你，你難道就這樣報答我們嗎？虧你還是重點學校的學生，你把書是不是念到狗肚子裏去了，啊？”
父親的話，讓鍾師陽羞愧難當。他如夢初醒，知道自己犯下大錯，低著頭，兩個手指緊張地搓著，一句話也不敢說。
“說，什麼原因？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退步到這種程度。對嗎？”鍾驍騎咆哮道。
鍾師陽隻好怯怯地說：“爸，是我錯了，下次一定考好。”
“下次你必須考好。可是，我現在問的是，你這次為什麼考得這麼爛？”
鍾師陽終於沒有禁住父親的再三追問。他抬起眼皮，偷著掃了一眼父親的臉，怯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