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鴿子的氣味(1 / 1)

令狐曾讀過一個寓言故事,說的是一隻鴿子因為總聞到巢裏有難聞的氣味而經常搬家。後來鄰居譏笑它,因為那氣味是從鴿子身上散發出來的,總換巢有什麼用呢?

令狐走在街上,百無聊賴之際想起這個故事。

或許自己就是那隻鴿子吧。

不管走到哪裏,國內國外,家外或者家裏。有些事不能改變。

街道上的風很小但很冷,陽光在在這裏隻起到照明作用,蒼白無力。令狐把手抬起來,接住一束陽光,於是那隻細長,瑩潤的手又鍍上億萬年間從宇宙遊曆至地球的光澤,連手心的傷疤也帶著光彩。

如果神明降臨人間,也不過那種顏色吧。

腐朽的美,毫無意義。

伸展的手驟然捏緊,意圖扼死那束光,自是徒勞。

令狐的命運在三歲時就被書寫好了,那就是毫無意義。每當家庭聚會,令狐長風舉著細長的高腳杯,在長輩間穿梭,笑容遊刃有餘,舉止像一顆明星,比那些杯子和女人身上的鑽石裝飾還要閃亮。而每當那個時候,令狐隻能跟在母親身後,喝著果汁,盡管那一樣是紅色的,但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樣。正如他和令狐長風之間,一樣的姓氏,一樣的家世,完全不同的路途。

師傅說自己要想一輩子平安,就不能去想著出人頭地。而師傅還說,令狐長風,一定會有所作為。

於是父母對自己隻有溺愛,對令狐長風則飽含期待。

自己曠課,留級,沒有關係,隻要開心就好。

令狐長風每次都年紀前三,很好,實至名歸。

自己對任何事情展現出興趣,展露出天賦,父母就誠惶誠恐,如臨大敵。

令狐長風願意做的,每一件他們都鼓勵支持。

有時候令狐會想對於父母而言,自己存在的意義隻是活著嗎?

與平安比起來,他更想要獲得讚許,特別是父母的讚許,那種發自內心以他為驕傲的讚許,和令狐長風一樣的讚許。

師傅說,人各有命,然後遞給他一杯茶。

令狐說:“師傅,我想喝酒。”

師傅說:“酒在地窖裏,想喝就自己去取。”

地窖在山林木屋下麵,整整五裏山路。

令狐捏著杯子,想了想,起身去了酒窖。

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太陽一點一點複蘇,一點一點恢複熱量,不知道是垂死掙紮還是水到渠成。

逃離家是一個下意識的選擇,像溺水的人下意識揮動四肢。兩者一樣沒有作用。

其實不是沒有過反抗。

他試圖通過比賽證明自己,市,省,初賽,複賽,國。沒日沒夜的練習,間或與父母爭吵,他鐵了心告訴父母,自己也可以很好。在大廳裏,那束光照在他身上,他是所有人的目光所在,他是最為閃耀的存在,可他偏偏看見父母的焦慮,母親眼裏的淚光。心中一顫,手下錯了力道。

他不再彈琴。

談不上是為什麼,他終究沒能證明自己。

山路曲折,那木屋已是多年無人打理,山路也全是亂石雜藤。他一腳踏空,雙手死死抓住藤蔓,刺勒緊皮肉,手上粘糊糊的。令狐卻在那一刻無比鮮明的感覺到自己活著。手上又使了勁,堅硬的刺膈著骨頭,令狐最終還是爬了上去。

木屋倒坍成一片廢墟,天色暗了。

鮮血從傷口流出來,流過手心,經過指尖,滴在土地上,慢慢被大地吸食。

令狐不嗜酒,他甚至從未喝過酒。

木板被一塊一塊掀開,木屑裏成群的蟲蟻,家園被侵害後它們到處奔逃隱匿。黑暗中,扭動的蟲蟻像一張飄動的毯子。令狐的血滴在毯子上,轉瞬就不見。

令狐害怕了。

或許自己本就該平庸的過一輩子,平平安安,如同父母希望的那樣。

隻是但凡還活著,就總有些希望,羽毛一樣不時拂過心尖。何況一個十幾歲的人,在別人口中有無限可能與潛能的年紀?

令狐打開手機,給令狐長風發消息:“人生的意義是什麼?”